第八十九章

卧藤萝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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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轩大抵是这世上最了解魏臻的人了,不管前世今生,璟轩都对魏臻的能力极其放心,薛家的事有魏臻亲自出马,自然是万无一失的。因而璟轩毫不担心薛家那边会出了岔子,继续十分淡定的在维扬这边继续散播关于桓译的那些流言蜚语,今儿弄一个打油诗,明儿编个小曲儿,玩得不亦乐乎,直把维扬城弄了个流言满天飞,林如海自然气得不轻,奈何上皇这尊大佛护着璟轩,林如海再大的火气也只能自个儿往肚子里吞了。

    不提璟轩那边如何无视林如海的不满,并且继续肆无忌惮的给桓译的流言添油加醋,单说薛蟠这边。自打他从璟轩那边得到了消息,这小子便与五娘带着镖局里面最彪悍的一群弟兄去保护他爹薛明义。他们一行人日夜兼程,在见到完好无损的薛明义一行人时才松了一口气。

    见到风尘仆仆的儿子和准儿媳妇带着一大群兄弟过来,薛明义自然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薛明义一向精明,见着眼前的阵仗,自然能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细问之下,他才知道自己的性命竟然被恼羞成怒的忠安王世子给盯上了。

    乍听见这个消息,薛明义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执掌薛家家业二十余年,薛明义也没少走南闯北张罗薛家的生意,每次出行为了安全考虑他也是带足了人手。如今世道还算太平,虽然有些地方免不了山贼水匪盘踞,但薛明义既有人手又舍得出银钱买路,这么多年下来倒也算平平安安。

    这次他是去杭州查看染坊事宜,并不是压货,身上也没甚么值钱的财物,也没有招摇的车队,自然没有想到要烦劳镖局的人。而杭州距离不远,这一路也没什么险山恶水,官道一向都很太平,因而薛明义只带了几个薛家的下人随行而已。若是桓译当真在路上设下埋伏等着他,恐怕他们这些人当真是插翅难飞。

    想到这儿,薛明义忍不住后怕,心道好险好险,果然这咬人的狗不叫,这忠安王世子桓译平日里看起来是个和善的君子,谁想到竟是个面慈心苦的,一出手就想要他的性命!

    “爹,性命最要紧,杭州的事还是先放一放,您也别回金陵了,谁晓得桓译那手能伸多长?咱们这就回维扬去,有璟轩在,准保让那桓译吃不完兜着走!”薛蟠见他爹有些发呆,还道是他带来的消息吓坏了他爹,忙拍着胸脯在这儿做保证,把璟轩扯进来给他爹压惊。

    薛明义见状眼里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欣慰,这傻儿子虽然还没什么城府,但总归没走了歪路,现如今还知道心疼他老子了,总算是有点儿大人的意思了。

    薛明义此人一贯是能屈能伸的主儿,心系薛家的家业,当初对着少时的璟轩都能伏低做小,足见其心性一二。可真碰到关乎身家性命的关头,这薛老儿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倒有些睚眦必报的意思。叫他就这么缩回去,薛明义总觉得心里面不是个滋味儿。

    只见这薛明义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温言说道:“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前面就是栖霞镇,镇里面有个大店房,平日里我途径此处都是在那里投宿,与马掌柜也颇为相熟,你们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过来,想必兄弟们也都累了,今天晚上大家先好好休息休息,再作打算也不迟。”

    薛蟠一听,也觉得的确是有些乏累,忙不迭的应了,倒是五娘听了这话不由得柳眉微微一挑,总觉得公爹这话里面仿佛不那么简单,薛明义见了懵懂的傻儿子和已然有些琢磨出味道的儿媳妇,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薛家后继有人呐。

    待一行人来到栖霞镇的时候,天色还没暗下来,那马掌柜一见是薛明义,不由得满脸笑容,两个人寒暄了一阵,薛明义又让薛蟠上前来给马掌柜见礼,那马掌柜还是头一次见到薛蟠,打量了他一番,不由得笑道:“薛公从前可是有失偏颇,我看贵公子仪表堂堂,将日前途是不可限量,您老又何必太过严苛呢?”

    这马掌柜是薛明义的老熟人,往日里薛明义下榻此处之时没少和这马掌柜谈起自己的孽子,马掌柜见薛明义言辞神态不似自谦,心中还暗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今日一见这薛蟠,见他相貌不俗,举止并无不妥,虽说有些个憨劲儿,却并不似薛明义口中的“混世霸王”,心中暗笑这薛明义是望子成龙太过了些,这才有此一说。

    “借马兄弟吉言。”薛明义笑呵呵的说道,儿子越发长进了,他心里面可是别提多欢喜了。

    因是熟客,不需要薛明义仔细交代,马掌柜很快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马匹也被小伙计带去马厩喂草,众人洗漱一番后,马掌柜还特为的准备了丰盛的菜色和酒水。

    酒足饭饱过后,薛明义把薛蟠、五娘并他们带来的两个大镖师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脸正色的把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正如蟠儿所言,放下杭州之事折返维扬固然是个保命的好法子,可那桓译打定了主意取我的性命,想必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这一折返,只怕就打草惊蛇了,尚不知林大公子那边有什么安排,我等这一折返,也不知道会否对大公子的计划有所妨碍。”薛明义捻着胡须说到这儿,脸上的神色可称不上好看,看了眼众人的脸色,又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更何况,那起子人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让我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我这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薛蟠还有些懵懂自家老爹的意思,五娘这人精儿却是心里面明镜似得,她带来的那两个大镖师也是金凤寨的头目,江湖上的人一听这话也无不通透的,只见那黑脸镖师赞同的点头道:“薛老板这话说的对极了,那不长眼睛的东西,惹到了咱们的头上,不给他们放点儿血,崩掉他们的大牙,也显得咱们忒没血性了些不是?”

    旁边黄脸的镖师也赞同的点头,他们这些人都是草莽出身,什么王爷世子的,在他们这些江湖人的眼睛里面还不如金家这些当家的来的有分量,如今这薛明义是自家当家的公爹,那就是一家人,敢动他们的人,那就是明晃晃的打脸、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两个杀神们来的路上就憋了一肚子火,被五娘强压着没发出来,眼下听了薛明义先挑起了头,自然是连连附和。

    五娘想了想,这才说道:“阿爹既然不想折返回去,那便是要闯一闯桓译设下的天罗地网了。只是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桓译托付的山寨总归是占着地利,且咱们在明他们在暗,万不可托大了。”五娘心里面也是赞同的,但她心思细腻又足够谨慎,此时并没有冲昏了头脑,反而颇为冷静。

    薛明义赞许的点头,而此时薛蟠也回过味儿来,大眼睛里面也露出些光彩来,插言说道:“那依爹和娘子之见,咱们该怎么做才是?”

    薛明义心里面已经有了成算,听见儿子问了,便也没兜圈子,直说道:“第一便是不能打草惊蛇,第二则要做万全的准备。今日休整完毕,你们派人悄悄回去维扬寻到大公子,且看看大公子那边有什么打算。”

    众人一听纷纷在心里面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五娘忙点头说道:“阿爹此言不错,我们听闻了消息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生怕被那起子贼人抢先下手,因而并不知道大公子那边可有什么安排。眼下若是大公子那边有了成算,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说罢,五娘便叫来身边两个脚程最快的兄弟,让他们稍作休息便连夜启程回去维扬寻璟轩说明事情的原委,并且叮嘱他们一定要万分小心,切不可露了行迹被桓译那面的人知道,以免打草惊蛇。

    谁料这二位还没出发,反倒是魏臻先找到了他们落脚的这家客栈,免除了五娘等人的一番奔波,众人相见,自然是皆大欢喜,薛明义忙问起了维扬城里一切可好,魏臻也简明节要的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说。

    听闻桓译在维扬城里花样作死,五娘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讥讽之色,薛明义更是直言不讳的说道:“想来受到桓译授意的这伙山贼与他勾结并非一二日,他们的手里未必就没有桓译的罪证,若是能在此突破,说不准还是个扳倒桓译的良机。”

    魏臻闻言点了点头,面上神情严肃:“薛伯父放心,路上我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与桓译勾结的是五鹤岗,这个山寨还曾经向周遭的村镇百姓贩卖过私盐,想来这山寨的手里恐怕还握有更多的证据。”

    薛明义闻言一阵:“当真?”

    “朱家坞就在五鹤岗山下不足百里,在市集上我听到百姓议论说好一段时日山上都没有派人下来卖盐。”魏臻示意打听到消息的暗卫上前回话。

    这一次他出门,余桦可是分了手下一半的暗卫交与魏臻,这些人都是探听消息的好手,没多久就把这一路上大大小小山寨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五鹤岗自然就浮出了水面,被这群暗卫把老底都翻出来了。

    “算算时日,这五鹤岗收手的时间,正是维扬盐务被重整的这段时间,想必桓译也是为了安全起见这才暂时收手。”魏臻继续说道。

    在场的众人全都点头,薛明义捋着胡子,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既然如此,这五鹤岗说什么小老儿也要闯上一闯,但不知贤侄有何安排?”

    薛明义的话音刚落,还没等魏臻答复,薛蟠先跳起来了:“爹,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不如这样,左右这伙毛贼是盯上我们薛家了,不如我替我爹去!”

    魏臻看着上蹿下跳的薛蟠,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满意来,随即摆摆手打断薛蟠的话,从容的说道:“二位何不先听我把话说完?”

    薛明义和薛蟠都不说话了,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到了魏臻的身上,只见魏臻黑沉沉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流光,开口道:“那山寨也不是铁桶一块……”

    待魏臻将他所知的消息全部说完,又讲明了接下来的安排,在场的众人屏气凝神的听着,脸上都慢慢露出了叹服的神色,末了薛明义长叹一声:“自古英雄出少年,妙计妙计,老夫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些跳梁小丑会作何姿态了!”

    薛蟠眼睛瞪得大大的,总觉得脖子后面不住的冒凉风,心道:“乖乖,我还只道魏大哥是个被大公子整日欺负的老实人呢,可见我平日是瞎了眼了,怪道大公子旁人都不放在眼里,单单瞧上了魏大哥呢,啧,蛇鼠一窝,呸呸呸,说的什么话,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自此,薛蟠那个不能得罪之人的小本本上,魏臻是紧贴着璟轩名列第二的。

    第二日,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似得众人起了个大早,薛明义带着薛蟠、五娘以及他们带来的人手按原路赶奔杭州,而魏臻则带着暗卫们抄近路悄悄杀向五鹤岗的大本营。

    看似一片平静之下,几股暗流已经开始汹涌,而此时的维扬城里,掐算着时间的桓译已经迫不及待得期盼着尽早得到“好消息”。

    这段日子桓译过得委实艰难,他放出的关于璟轩的风声,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没几日便消停了下去,反倒是关于他们忠安王府的那些陈年旧事,一件又一件的被掀了出来,闹了个沸沸扬扬。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俨然成了市井间热议不断的话题。

    桓译自然不知道是上皇在背后给璟轩撑腰,还道是林如海出的手,对林家父子愈发忌惮,更是加紧催促五鹤岗那边尽快行事,还把自己身边十分得意的心腹幕僚派去了五鹤岗那边帮衬,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世子不必太过悬心,五鹤岗的人办事一向妥帖,这一次准叫薛明义那个小人有去无回。”说话之人正是桓译身边一个姓楚的门客。

    桓译长叹了一声:“楚先生,一日没能传来佳音,我这心里一日便放心不下,叫我有何面目回去京中见父王?”

    桓译的心里实在是憋屈,想他忠安王府在这维扬城里可也有不小的势力,奈何这次他是秘密出京,万不可露了行迹,不得已只能暂时忍耐,任由那流言蜚语传了个满城皆是,直恨得他咬牙切齿。

    总有一日,林璟轩你别落在本世子的手里!桓译想到此,脸上越发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眼中也泛着噬人的寒光,那姓楚的门客见到桓译脸色如此难看,也忙噤口不敢再就此事说些什么,忙把话题转移到了另外一处。

    “世子,林如海那边有一个幕僚名唤贾雨村,原是进士出身,也曾入朝为官,后来坏了事被罢了官,这才投到了林如海的门下。”

    “贾雨村?既然是姓贾,可是和那荣宁二府有什么关系?”桓译问道。

    那姓楚的门客嗤笑了一声:“哪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碰巧同姓罢了,倒是那贾雨村颇会钻营,倒是想着借林如海的手和国公府攀上关系。这贾雨村倒是个野心大的,颇有几分急智,在林如海手下很受重用,不过我这边得到消息,他与林璟轩关系可是十分不睦,听闻那林家小子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奚落过贾雨村是个伪君子,不配为人师,很是下了这贾雨村的面子。”

    桓译听罢挑了挑眉:“哦?若果是如此,那这贾雨村我可要结交一番了!”

    有野心,是林如海得用之人,又与林璟轩结了仇,这样的人稍一挑拨,不愁他不动了反骨,若是能把此人收为己用,桓译冷笑了一声,那可是事半功倍,这维扬,可就是他们忠安王府的天下了!

    想到此,桓译赞许的对那姓楚的门客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这贾雨村是个关键人物,务必要把他拉拢过来。即便不能,也要挑的他与林家父子彻底交恶才是!”

    这种有野心的小人若是留着给林如海和林璟轩这对父子添堵,桓译可是十二万分的期待。

    那姓楚的门客听罢自然是连连称是,忙不迭的下去张罗人手来安排此事,桓译的心里这才稍微开怀了些。

    没过两日,忠安王府的霉运仿佛终于走到了头,一日内接连传来了两个让桓译欣喜若狂的消息:先是贾雨村那边接过了忠安王府递出去的示好;而后五鹤岗那边传来了已经得手的好消息,这一次不仅要了薛明义的命,还搭上了他的儿子薛蟠,这下薛家唯二的两个男丁统统丧命,薛家,算是彻底完了!而他早就在薛家安排了自己的人,那人如今俨然已经在薛家太太面前很得信任,只要他想,稍稍动一动手脚,那薛家的家产,可就全都改成他桓译的了!

    这样的大好消息哪能不让桓译阴霾已久的心情终于舒畅开怀呢?桓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当消息传开之后,水溶那些人的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了,还有林璟轩这个小兔崽子,他不是扶持薛家么?桓译倒是很想看看,当那小兔崽子知道这些年薛家赚到的银钱全都落入了自个儿的手里之后,还能不能维持住他脸上那恼人的笑意了!

    就在桓译十分得意之时,忽然收到的拜帖更是让他颇有些意料之外了,拿着这张帖子,桓译看向楚怀:“先生怎么看?”

    这位楚先生因为成功拉拢了贾雨村,俨然已经成了桓译眼前颇为得意的幕僚了,此时这位楚先生从桓译手中接过了帖子,不由得也是面露疑色,半晌才说道:“依小人之见,既然那位亲自上门,那世子见一见却也无妨,左右这在世子的地界,他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桓译思忖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也好,既然他亲自上门,我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来人,准备好酒好菜,我不仅要见,还要好好的招待他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