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羊的错觉

李郝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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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山醒来时金黄色的太阳刚露出一线。草原上晓雾弥漫。他感到有些寒冷,便把自己的风氅给月楼披上。

    月楼睡得很沉,聪山看着她美丽的侧脸,伏下身子亲了一口。他很喜欢看安静的月楼,很喜欢看她的侧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楼睁开睡眼,看见聪山在盯着自己,搂住他的脖子,娇嗔道:“你这样看了多久?”

    “不管看了多久,我都不会厌的。”

    “你好油嘴滑舌啊!你如果也给别的女人说这样的话,我肯定会割了你的舌头。”

    当看到自己身上的风氅时月楼笑道:“你好有爱心哩!不过你刚才倘若抱住我,我们岂非都不会冷?”

    聪山撇了她一眼,道:“别废话了,我们赶快回去吧!我感觉又冷又饿。”

    他们行走在迷蒙的雾气之中,看来就像一对神仙眷侣。

    月楼道:“我们接下来干吗呢?”

    聪山道:“咱们可以体验一下放羊的感觉,也可以看看这里的佛寺。”

    “听说草原上还有天鹅!我一定要去看看”。月楼兴奋地道。

    拴好马回到蒙古包,老人一家正在吃饭:“青稞饼和红烧肉!你们快来尝尝!”

    聪山走过去和老人吃起来。月楼急急忙忙跑到火炉边,拿了一张小凳坐下。

    她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草原的早晨好冷啊!”

    “你们以后千万不要出去过夜。这里的夜晚的确很冷。”

    月楼看见箱子里的书上全是蒙文,就好奇地拿起一本,问道:“这是什么书啊!”

    “这是讲大汗打仗的书”!老人霍然站起,神采飞扬地道,“你们肯定也知道吧!大汗向西一直打到罗马,向南灭了大宋,建立了历史上最大的蒙古帝国!”

    “他是所有蒙古人的王,所有蒙古人的家里都供奉着成吉思汗的画像。”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月楼不屑道。

    聪山拉了拉她的衣袖,可是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战争都是罪恶的,总是会有人死,会有人伤心。它不过是人欺负人,人凌辱人的工具而已。成吉思汗建立了历史上最大的帝国又能怎么样?他岂非也会死?无论多么繁荣,多么强大的帝国总有一天也会消亡。”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呢?”

    “孩子,生命本来就是残酷的,弱肉强食本来就是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根本法则。狼生下来就是吃羊的,而羊生下来就是被狼吃的。”

    “现实就是现实,不是诗歌也不是舞蹈,是用牙齿和长刀在人的骨头上刻划出来的。蒙古人是杀了几千万汉人,也杀了许多欧洲人,但是人杀人原本就像狼吃羊一样稀松平常。”

    月楼非常生气,甚至已经流下了眼泪:“我也知道您说得是正确的,但是就没有更好的方法吗?能够让狼不吃羊,能够让所有人,所有动物都幸福快乐的方法?”

    “除非所有人,所有动物都死掉”!老人大笑道。

    月楼黯然不语。

    聪山笑着说:“我们度蜜月是为了高兴,你看你把自己搞得这么伤心”。他说着温柔地给月楼擦眼泪。

    “你们今天去哪里玩呢?”

    “我们准备去烤鱼,呵呵!”

    “哦,那你们好好玩,过几天我让我儿子带你们套黄羊!”

    “好啊。”

    “河水真清澈呀!河底没有一株水草,全是细沙和鹅卵石”。月楼说着脱下鞋袜跳入水中。

    河水温凉,月楼感到十分舒畅。聪山刚走到河边,月楼舀起水笑着朝他泼去。聪山并不躲,只是用手遮住了眼睛。

    “不好玩!你干吗连躲也不躲”?月楼娇嗔道。

    她走上岸狠狠向聪山心脏打去,可是拳头刚触及他的衣服便温柔地停下,投入了聪山怀里。

    聪山笑道:“那你再下去泼一次。这次我一定躲。”

    “哼!你平常都那么聪明,这次怎么这么笨。我不高兴了”。她嘴里说不高兴,但还是紧紧靠着聪山坐下。

    这里并没有羊群马群,甚至连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澄澈的流水、碧绿的草地,温暖的阳光。

    几条鱼从上游游了下来。聪山好像一直在看着远方,但是他竟然也看见了游鱼。他瞬而跳下河,顺手就抓上来一条大鱼。黑色的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呀”!月楼站起来去接鱼,可鱼一到她手中就滑入了河里。

    聪山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又开始抓鱼。只一下!一条红鱼又在他手中。

    他把鱼抛上岸:“你也试一试?”

    月楼挽起袖子,装得很专业。她极快地将手插入水中,却只触到鱼尾。

    她看着聪山羞红了脸,思忖道:“这次我一定抓到!”

    她瞄准了一条金色的小鱼:“我应该在鱼头下手,这样就可以握住鱼腹了。”

    她的计算没有错,但是鱼身太滑,而她握得太紧。

    这下她的脸更红了,问聪山道:“我为什么总是捉不到呢?”

    “下手要快、准,稳”。聪山继续道,“鱼快,你只有比鱼更快,‘准’就是说下手应在鱼嘴。不要抓得太紧,平常力就可以了。”

    “哦,原来是这样”。她盯住一条鱼的嘴和腹,双手急下。

    “我抓到了”!她摆着鱼骄傲得朝聪山微笑。

    “不错,我们烤鱼吧,鱼已经够吃了”。聪山道。

    这时月楼才发现河边已经有五条鱼,她说:“你吃两条,我吃一条,我们才吃得了三条。就算你吃三条,我们俩四条鱼也就够了。这多余的一条不是在残害生命吗?”

    “它已经死了,我又能怎么办”。聪山无奈地说。

    “唉”!月楼叹着气,道,“也许真的没有办法。”

    过了半晌,月楼又道:“这茫茫草原,我们上哪里找柴火呢?”

    “你看那里。”

    “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那不是马粪吗?”

    “马粪难道能当柴火”?月楼疑惑地问。

    “草原人都是把动物粪便晒干以后当柴火的。”

    “那不是很臭?”

    “太阳暴晒几天,味就全散了。”

    “哦,原来是这样”。月楼点着头,笑道,“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她和聪山将晒干的马粪拾过来点燃,然后把拾掇干净的鱼用准备好的铁具插好架在火上。

    “好香啊!”

    不一会儿,鱼香就扑入月楼鼻里。她迫不及待地大吃起来。

    聪山瞧着她,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是一只馋嘴猫!”

    “女人不馋才怪呢!”

    “好饱啊”!月楼躺在草地上,手抚圆鼓鼓的肚子,道,“阳光晒得我浑身酥软,我们不如睡一会吧?”

    “嗯,我也有些困了”。聪山说完便合起眼帘睡着。

    月楼却没有睡,她一直睁着眼睛看蓝莹莹的天。

    “我和聪山老来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时,恐怕就像现在一样闲适慵懒吧?”

    她脑海里勾画着那幅情景,想着到时候他们会聊这漫长一生中点点滴滴的情意,不觉倍感愉悦。

    她想把这种美好传达给聪山,转头去看才发现他已睡着。这时她冒出来一个更奇怪的想法:“这里反正没有一个人。假如我和聪山在河里洗澡,不是非常浪漫吗?”

    她笑着拉聪山的衣袖:“我们不如脱了衣服下去游泳吧?”

    “啊”!聪山惊异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在这么空旷的地方脱了衣服会非常不自然的。”

    “又没有人,怕什么?”

    “不,这不是有没有人的问题。关键是那种来自心底的不舒服。”

    “说得好听,不过那还不是世俗吗?活在世俗里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真正的快乐”。月楼说着已脱掉衣服。

    她那皎洁无暇的胳膊、光滑流畅的背,雪白而富有弹性的腿便慢慢显露出来。

    在如此美丽的地方,有如此佳人。聪山想不去看,却又忍不住。他根本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那是一种纯粹、自然,安静的美好。

    月楼‘扑通’一声跳下河去。她一会蛙泳,一会仰泳,一会又侧泳,简直像一个调皮的小孩。

    聪山忍不住笑道:“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非要装得很可爱的样子。”

    “人家不过才二十几岁而已”。月楼娇嗔道。

    “你怎么还不下来呢?你连装可爱的勇气都没有”?月楼赤裸着走上岸拉聪山。

    “我感觉非常尴尬”。聪山低着头说。

    “你看我有穿衣服吗”?月楼挺起胸膛,道,“你不脱我帮你”。她说着蹲下身子去解聪山的纽扣。

    “我自己来,让你脱更尴尬了”。聪山紧抓衣襟道。

    “在家里我不是给你脱过吗”?月楼嗔怪道,“现在怎么不行了?”

    聪山没有回答月楼的提问。他使劲把月楼推入河里。月楼笑着挣扎,半推半就地跳了进去。她给聪山泼水,聪山却直接钻入了水中。他刚一露头,月楼又把水泼了过去。

    聪山敏捷地扔过来一颗小石子,月楼想躲但没有躲开。正当月楼蹙眉的时候,聪山大把大把地把水泼在了月楼身上。

    这下月楼真的生气了。聪山一看到她通红的面颊,马上游过去安慰。月楼咬了一口聪山的胳膊,娇羞地钻入了他怀里。

    “你幸亏打中地是我的头发,如果打中额头不是会很疼吗?”

    “我瞄准的就是头发,怎么可能打中额头”?聪山自信满满地说。

    “你以前从没有说过这样自负的话。自负的人往往会出错,你还是踏实一点的好”。月楼看着聪山的眼睛,一字字道。

    “好的,我一定虚心”。聪山虽这样说,但心里却非常不满。

    “马圈里有这么多马!有两百多匹吧”?月楼问乌力吉。

    “没有那么多”。乌力吉拉着马绳,笑道:“只有一百五十一匹。”

    虽然马多,但是圈更大。一百多匹马在其中并不拥挤,甚至还有较大的空隙。

    “一百多匹马聚在一起真震撼。虽然它们还没有奔起来,但是那种力量和速度仍然让人特别兴奋”。月楼注视着群马道。

    乌力吉打开圈门,群马前呼后拥地从圈里出来奔向草原。

    “你不怕马群跑散吗?这么辽阔的草原,如果跑散了连找都找不回来”。月楼担心道。

    “没事”。乌力吉鞭着马身,“你们跟我来。”

    他紧跑几步,用套马杆套住一匹又高又壮的枣红马:“这就是头马。只要控制住这匹,所有马就都会听你的话。”

    “怪不得你刚才一点都不着急”。聪山道。

    那匹马不情愿被控制。它狠摆着头,前腿抬起想要站立。乌力吉死死拉住套马杆,不允许它有任何过分的行为。

    “你力气可真大啊”!月楼看着他全身爆涨的肌肉道,“竟然可以控制住一匹烈马!”

    “每个蒙古男人都可以做到的。”

    乌力吉松开套马杆,引着头马来到一块水草丰沛的草地上。群马悠闲地饮水吃草。

    这里遍布着马、牛,羊,给人一种富足安静的感觉。

    “你们草原人可真有钱”。聪山道。

    “还可以,只要勤快一点,所有人都会有钱的。”

    “你说羊可以骑吗”?月楼看着一只母羊兴奋地道。

    “我可没有试过”。乌力吉非常惊讶。

    月楼跳下马,慢慢走到母羊身旁。羊并没有跑开。

    它当然想不到有人会骑自己,它连做梦都想不到。

    月楼刚抬起脚时羊慌忙跑开了。她轻哼一声跳上羊背。羊跑得太快,她无法控制平衡,索性趴下去,抱住它的颈子。

    羊跑得更疯狂,月楼更加开心。她直到闹够了才从羊背下来。她一下来羊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抚摸着羊额怜惜地说:“真是辛苦你了。”

    她又回头朝羊的主人微笑。羊的主人像瞧疯子似得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