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春莺

江南梅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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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东寓所, 长安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 看着帐顶不想动弹。

    她在思考她与慕容泓今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慕容泓喜欢她,而且种种迹象表明,他存在被调-教的可能, 若是她愿意, 利用这层关系她完全可以爬得更快更高。一个女人如果要不择手段地去哄一个喜欢她的男人, 十有八-九不会失手。

    慕容泓虽是城府深沉,但他的城府还没有渗透他的感情生活, 他在感情上还单纯得很。比起她来,他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只要她愿意伸出手,想把他牵哪儿去就牵哪儿去。等他成熟得足够识破她的虚情假意时, 说不定她早已具备了全身而退的能力。

    只要她愿意, 她能做到,而且会少走很多弯路, 少受很多苦。

    只是……两世为人,第一次有一个男人整夜抱着她,却什么都不做啊。

    或许他年轻, 或许他懵懂,但繁殖是动物的本能, 只要他有那个想法, 他就会有与之相匹配的反应。

    从上次的经验来看, 她可不认为他不具备产生生理反应的能力。所以昨夜之事只能说明一点——慕容泓对她感情上的需要, 远胜于肉体上的需要。

    也许她上次的主动让他觉得新奇,让他觉得刺激,但他更想要的,还是她感情上的回应。

    可是她不能。

    现在他让她决定他们两人的关系到底能不能开始。但一旦开始,何时结束,怎样结束,可就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只要她承认她也喜欢他,她最后的结局绝对是成为他的后宫一员。或许在他完全掌权后还能做宠冠后宫的那个,但那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他众多妻妾之一的事实。

    别人进宫,许是为了父母兄弟的前程,许是为了家族门楣的光荣,她为什么?

    别说她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就算她有父母兄弟家族门楣,她也绝不愿用自己的一生去换别人的前程。那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作茧自缚画地为牢呢?

    从物质上来说,就算做到皇后,也无非吃穿住行比别人好些,使唤的人比别人多些而已,究其本质,还不是慕容泓豢养的一只金丝雀么?

    从感情上来说,就算为了爱,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能维持多久?五年,十年,十五年?当她徐娘半老,她能相信慕容泓会喜欢她胜过那些刚入宫的水葱儿似的少女么?从心灵到肉体?

    当然,若真有那一天,以她在后宫的权势,或许弄死那些刚入宫的少女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费力,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了一个不再爱你的男人,自己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厌弃的女人。

    所以说,适合谈恋爱的男人,不一定适合结婚。于她而言,慕容泓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而他的恋爱,却完全是为了结婚做准备的。

    算了吧,别再纠结了。她不忍心利用他欺骗他,对他的感情也不够将自己的后半生完全交付于他。她不是不喜欢他这个人,她只是不喜欢与他在一起之后的生活。所以,为了彼此少受折磨,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就让他认为她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好了,待他成亲后,两人彻底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他依然做他的皇帝,而她也依然只是他的奴才。这样,就算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他,应当也不会让他在中秋之夜觉得无人团圆了。

    想到将来终有一天他在庙堂之高,而她在江湖之远,永生不再见面,长安竟没来由的鼻子一酸,正暗嘲自己没出息,耳旁忽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迅速整理好心情,下床开门一看,却是在清凉殿负责伺候刘光初的小太监吉祥。

    “安公公,不好了,春莺她上吊了。”吉祥跑得满头大汗,一见长安开口便道。

    春莺是在清凉殿伺候的宫女。

    “上吊?人死了?”长安皱眉。

    “好在发现得及时,人倒是救过来了,就是一直在哭。奴才派人守着她呢,不然怕她还会再寻短见。”吉祥道。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长安锁了门,和他一边往清凉殿的方向走一边问。

    吉祥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就是昨夜刘公子醉酒回来,把春莺给……给那个了。”

    长安脚步一顿。

    吉祥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地问:“安公公,怎么了?”

    长安面色有些难看,掩饰道:“没什么。刘公子把春莺给强了,你们就没听到动静?”

    吉祥心虚道:“听是听到了,但刘公子最近脾气大得很,昨晚又喝醉了,奴才、奴才不敢去拦啊。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惹怒了他,他借着酒劲把奴才给打死了,奴才找谁喊冤去。”

    听着自私自利了些,但在宫里,还真得是这样的人才能活得长久,好管闲事的,井底与河里总有一处能安置了他。

    “刘公子什么反应?”长安问。

    “刘公子没主意了,这才让奴才来找您过去处理此事。”吉祥道。

    长安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强-奸宫女可是大罪,知道来找她,刘光初倒也不算太糊涂。

    转眼两人到了清凉殿,长安进了内殿,正在内殿焦急徘徊的刘光初抬头一看见她,登时就如看到了救星一般迎上来抓着她的手腕道:“安公公,这次你可千万要帮帮我……”

    长安不着痕迹地扯开他的手,道:“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吉祥说了,这件事可大可小,但看能否按得下去。往大了说,您知道这宫女太监都是陛下的私产,特别是宫女,若是有幸被陛下看上,那可是有机会进后宫做娘娘的。所以这强-奸宫女绝对是法不容诛的大罪。当然以您的身份和与陛下的交情,就算事情压不下来,陛下也自会酌情保你,但传将出去,您自己包括您爹娘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我知道,我昨天就是喝醉了酒,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今早看到床上有一滩血,我还当是做梦呢。”刘光初摔手道。

    “您先别上火,听我说。这春莺既然进宫做宫女,家世定然不高。小户人家的女儿,不计是银子还是名分,大约都能打发……”

    “要这么好打发,我都不麻烦你了。”长安还未说完,刘光初便打断她道,“方才我跟她说了,她要多少银子我给她多少,让她报个数,可她就知道哭,一个字也不说。”

    “银子不行的话,那名分呢?”长安问。

    刘光初面露难色,道:“虽然现如今我处境不好,但我毕竟是赵王之子,我总不能娶个宫女当正妻吧。”

    “谁说正妻才是名分,这妾不也是名分?您也说了,您是王侯之子,一般小门小户的女儿,能给您当妾那也是修来的福分。”长安道。

    刘光初还是不大情愿的模样。

    长安估摸着在他眼里这春莺的容貌只怕不如人意,想来也是,有嘉容这珠玉在前,旁的女子又哪能轻易入眼了?

    “刘公子,您好歹把人给睡了,让她做个有名无实的妾,也不过多养一张嘴而已,总比您强-奸宫女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好吧?”长安有些无奈道。

    刘光初犹豫片刻,最后一咬牙道:“那好吧,将来我出宫时,向陛下求个恩典,带她一起出宫就是了。”

    得了他的应诺,长安来到偏殿,春莺还趴在桌上哭。长安示意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两名太监出去,自己在她对面坐下,听她哭了一会儿后,问:“家中还有亲人吗?”

    春莺不吱声,还是哭。

    “想见他们吗?”

    春莺哭声一止,抽噎着抬起头来。

    长安一看,这春莺长得还好啊,杏眼桃腮管鼻樱唇的,虽算不上绝色,中上之姿还是排得上的。

    她抬起眼看了长安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垂泪,哑着声音道:“我、我没脸见他们了。”

    “我知道你是好姑娘,遇着这种事羞愤难抑伤心欲绝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长安回头看了下偏殿门口,倾过身压低声音对她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寻死觅活有什么用?你的贞洁回得来吗?更别说你若真的自戕而死,还会连累家中父兄。你若不跟他,那叫失贞,但你若跟了他,顶多就算是提前洞房,跟失贞没关系,懂吗?”

    春莺难堪地别过脸去哭。

    “你别觉着自己是在跟一个男人讨论这件事,杂家就是个太监,早不算男人了,顶多就是个妇女之友。如今那刘公子是真心诚意要补偿你的,你说说,你想怎样解决这件事?”长安问。

    “我不知道……”春莺哭着道。

    “老家哪儿的啊?”

    “漳州。”

    “家中还有父母兄弟吗?”

    “有。”

    “想不想他们搬到盛京来住?”

    春莺抬起泪眼看着长安,期期艾艾道:“这、这就是他的补偿?”

    “傻姑娘,别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你家人要来盛京生活,盛京得有宅子吧,从漳州到盛京得有盘缠吧,到了盛京之后你父兄得谋差事吧,这一连串的事情办下来,你算算要多少银子?就算没这事,你二十五出宫回家嫁人,你夫家能给你多少聘礼?”长安道。

    “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春莺不解又气苦地问。

    “听我的话,我保证帮你把昨夜失去的,百倍千倍地赚回来。”长安眸光沉凝道。

    少倾,长安出了偏殿,回到内殿。

    “如何?”刘光初迎上来问。

    长安道:“没事了。”

    刘光初松了口气,看着长安赞许道:“到底是你有办法。”

    长安笑道:“我有什么办法?说到底还是刘公子您一表人才家世显赫,凡是个女人哪个不想嫁?这春莺寻死觅活,也不过一时面子上抹不开而已。这好言好语地劝上两句,哪有不肯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刘公子您还是破点财,给她添置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收了您的东西,也就等于承认了是您的人,于情于理都不会再反咬您的。”

    “此乃小事,只是……”刘光初恨恨地一转身,道“如今我要干些什么,都只能托辅国公府去替我承办。看我要买这些东西,只怕又要问东问西了。”

    “刘公子,昨夜我不是说了嘛,我的人就是您的人,要用您尽管用,做什么还要去看您外祖家人的脸色?”长安道。

    刘光初愣了一下,问:“你是说袁冬他们?他们能出宫?”

    长安神秘兮兮地笑道:“只要您需要他们替您出宫办差,我自然就有办法让他们能出宫。”

    片刻之后,长安出了清凉殿,向甘露殿的方向行去。走出老远了,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往清凉殿的方向看了看。

    她做过什么事只有她自己知道,逃得过旁人的指责,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明明说好做婊-子不立牌坊的,事后这种于事无补的自我折磨却总是与她如影随形。

    她期待有一天自己能对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心无波澜,却又希望那一天越晚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