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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子霖最后叮嘱一句:“不准起哄闹事。”
鹿子霖坐在祭桌旁的椅子上抽水烟,得意中不无紧张,期待着满仓飞奔回来请他出面。
可是连着抽完三袋水烟,仍不见满仓回来,难道白嘉轩父子对拆房这种揭面皮的事也无动于衷?直到街门口咚一声木料着地的响声,他按捺不住急急走到街门口,把两个抬一根木料的侄儿叫进门来问:“白家没啥响动?”
一个侄儿说:“没没没。
孝武蹦出来挡将,满仓哥刚下梯子准备回来叫你,他爸出来把孝武拉回去了。
满仓哥又上了梯子……”
另一个侄儿补遗说:“孝武张头张脑的挺凶,他爸出来还笑着说,‘快拆快拆,拆了这房就零干了,咱一家该着谢承你子霖叔哩……’随后才拉着孝武进后院去了。”
鹿子霖从街门口踱回厅房祭桌跟前,重新装上一袋水烟,吹燃火纸的时候,绷紧的心里有点泄气,难道我没尿到他的脸上尿到空沟里去了?
白嘉轩家的反应实际很难揣摩。
白嘉轩的厅房上屋里聚着白赵氏白吴氏以及孝武和他媳妇二姐儿,更多的是本族近门的弟兄和侄儿们,他们义愤填膺气恨难平,众口一词再三反覆强调着同一个意思:鹿子霖不是买房是揭族长的脸皮!
鹿子霖揭掉的不单是族长的脸皮是在白姓人脸上尿尿!
白嘉轩只顾咂着水烟袋。
白赵氏说:“孝文使唤了他多少钱咱还多少,房子不能拆。”
仙草悲愤地说:“我咋么要下这个踢地卖房的败家子!”
孝武说:“爸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族人侄儿们随着孝武哄哄起来:挡了他看他要咋?叫鹿乡约出来说话看他咋说?砸断他的腿拐儿再说!
白嘉轩喝住众人:“你们生的哪路子气煽的哪门子火?子霖买房掏了钱立了契约合理合法;再说是孝文箍住人家要卖房,你们怪人家子霖的啥错儿呢?回去回去快都回去。”
他毫不留情地斥退了众人,只留下自家人在周围时才说:“我难道连这事的轻重也掂不来吗?揭我脸皮我还不知道疼不觉得羞吗?”
大家都不言语了。
白嘉轩问孝武:“除了拦挡除了打架,你看还有啥好办法呢?”
孝武闷头不语半晌,猜摸父亲的心意,说:“爸!
他今日拆了房,我明日个搭手准备盖房,把门房再盖起来,还要盖得更体面。”
白嘉轩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这就对了!
一拆一盖,人就分清了谁是孝文谁是孝武,祖宗神灵也看见谁是白家的孽子谁是顶梁柱!”
白嘉轩扫视一眼白赵氏仙草二姐儿最后盯住孝武说:“人说宰相肚里能行船。
我说嘛……要想在咱原上活人,心上就得插得住刀!”
直到满仓领着人把木料砖头瓦片全部拆光送走,又挖下了木格窗子和门板,白嘉轩恰当此时走到前院,瞅一眼残垣断壁和满地狼藉的土坯碎砖,把正在殿后查巡的满仓叫住,客客气气朗声问道:“满仓你们拆完了?”
满仓不好意思地笑答:“完了完了……伯。”
白嘉轩说:“你再看看还有啥东西没拿完?”
满仓依然笑容可掬地答:“没咧没咧啥也没咧……伯。”
白嘉轩却认真地说:“有哩!
你细看看。”
满仓干笑起来:“伯你耍笑侄儿哩!
不用细看……”
白嘉轩加重声色喝住转身欲走的满仓:“你甭走。
你把东西没拿完不能走。
你蹲下仔细想想,啥时候想起来再走。”
说着双手拄着拐杖,紧紧盯住满仓。
满仓怯着族长伯伯真的蹲下来不敢走了。
街巷里不一会儿便聚集起来一伙人看蹊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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