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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里的头头被批斗时,母亲也被拉来陪斗,被当众剪阴阳头,母亲不让,还被打破了头。
母亲回到宿舍里,岳芸对母亲一点也不放松革命,要母亲单独给她背书,检讨,稍不对劲,她就对母亲进行体罚,让母亲饿饭。
岳芸成了船厂造反派的小头目,锋芒毕露。
也许太冒尖了,有人揭发她父亲1949年共产党解放重庆时,逃到台湾。
她马上被抓起来,成了反革命的子女被批斗。
岳芸的父亲是多大的国民党官,啥时跑了台湾,她不知道,从小母亲告诉她父亲死了,现在有了这反革命的父亲,她想不通,从五层楼上跳下去,想结束生命,却落到农田的地上。
人没死也没伤,脑袋不好使了。
那段时间母亲天天给躺在床上的岳芸打饭,照顾她。
半个月后,岳芸起床,除了上班标明长江水位,就在宿舍里埋头写上诉材料,有时请事假说是到省里上访去了。
4
在我十八岁那年想考大学时,母亲说过岳芸,说岳芸是大学生,命很惨。
我不认识岳芸,没有追问岳芸为何惨,母亲以后也没提。
我从不知母亲在外上班,是和一个疯子住在一个房间里,更不知道母亲曾被陪斗的事。
那年除夕我非要陪母亲去船厂加夜班,母亲的宿舍里,没见着别的人,也许岳芸睡着了,也许她恰好不在。
“文革”
对我而言,充满恐惧,中学街上两个由旧寺庙改造的学校,红卫兵给老师戴上尖尖帽,在台子上批斗,他们胸前挂着厚重的大木板,在他们的名字上面写着可怕的罪名。
我亲眼看见有一位老师被扯着头发撞地面,直到那脑袋撞成一个大肉饼。
在场的人没一个叫停止,仍在高呼口号。
那时每隔几天便有人狂跑着从院前大门经过,跳进长江里。
那些山上山下神秘的防空洞,成了堆无人认领尸体的地方。
革命造反派在江上开着登陆军舰,朝两江开炮,朝天门码头出现坦克。
炮弹就在我的耳边飞啸而过,我和三哥五哥这些孩子趴在八号院子外的石岩上,看江上大战。
父亲为了把我们叫回去,差点被炮弹击中,他双手抱头,就地一滚,身后的八号院子厨房砖墙出现一个大窟窿。
都说父亲人好命大,有菩萨保佑。
二姐参加了“八一五”
,大姐从农村跑回重庆,参加了“反到底”
。
母亲没有参加派性。
有天夜里,二姐与母亲辩论得很厉害,说母亲革命不积极,应该斗私批修,她流利地背出毛主席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
大姐与二姐交上锋了。
最后母亲实在忍不住了,喝住两姐妹,说:“革命,你们懂啥子革命,等你们懂的时候,你们的亲妈都没了!”
母亲从未那么凶,勒令大姐马上回到农村去,要二姐跟着大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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