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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若是死了,谁来埋葬小姐姐呢,指望她的女儿田田?来收尸体都不可能。
小姐姐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现在才懂了,养孩子不是图回报,一旦孩子成人了,你顺着她还好,不顺着她,她就跟外人没两样。
是啊,在这个人情冷漠的英国,她连个送行的人也没有。
母亲住院的时候可能特别想念我和小姐姐,我们已好长时间没打一个电话回去。
哪怕我们知道她生病,也没给她打电话。
2005年整个夏天,我在做什么呢?
现在让我好好冷静一些,好好回想。
如果我去问小姐姐说,她必定说,一年前,从五月开始,她的灾难开始。
对我远不止是灾难,灾难开始在这之前,用句老话说,那个夏天只是雪上加霜。
五月之前有一个母亲节,有记者采访我,我说我要回重庆看母亲。
五月之前的三月末一天,是母亲的生日,我没有回重庆,没寄礼物,没在电话里唱生日歌。
母亲一定等着,往年我都打。
这年我与丈夫的关系进入白热化阶段,痛苦把我整个人烧化,完全变了一个人,冷漠无情,我只想到急功近利,母亲生日时,我赶到上海,为了是与上海一家影视公司签一个长篇的影视版权,此公司要成立我的个人影视工作室,我认为这比母亲的生日重要。
整个五月,南方好几所大学请了我和丈夫去演讲,我本可以不去,可是他非要我去,我就去了。
媒体报道我与他的婚恋关系,有一个专写《知音》《家庭》那样的杂志的写手,采访了我,根据我说的一些细节,杜撰了我的爱情故事,写得天花乱坠。
以后的记者懒,未采访我,沿袭那个故事,统统美化我与他的婚姻。
我呢,在大学做演讲时,当下面听众问起我这方面的问题来,我也说他与我相亲相爱。
我真是有毛病,毛病还不轻,自己抽自己的耳光,我真是天下最贱的东西。
为什么不讲实话?
结束南方讲学旅行,我去了首尔,我的小说韩文版出版,那儿的出版社请我去做宣传。
我本是和丈夫一起去重庆一所大学,只得取消,让丈夫一个人去重庆,他当然不会去看我母亲。
我从首尔回北京,感觉他对我躲避再三,要我买手机给他。
一个大男人要女人买手机本来就是笑话,可我还是买了手机送给他,并教他使用。
五月之后的六月,发生什么事?
六月之后的七月呢?
再往后,2006年新年前后,在伦敦或是在慕尼黑,之后,我去了哪里?直到2006年10月25日——昨天母亲闭上眼睛。
日子往回倒,那十个月,我在做什么?很可怕,我完全不记得,那一段时间成了空白。
母亲记忆出了差错,她把日子逆时针过,我呢,情愿顺时针加速越过,不想记起过去。
故事永远催人老,我不善于把自己的痛处翻找出来,亮给朋友。
想想呵,我连母亲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人都不说,我还能告诉别的人吗?我把所有的苦水吞回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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