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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万历元年一个普通早晨。
醒来之后,林延潮已觉得得精神好了很多,身上的痛苦少了许多。
他毕竟只有十二岁,一旦病去,恢复活力比谁都快,不似那些沉疴重病的大人。
天刚蒙蒙亮,凌厉的江风,将破着的窗户纸打着哗哗直响。
吹进屋子的风,将里面的霉味驱淡了一些。
身在病中的林延潮知道自己不能受风,于是披上衣服,伸展了手脚,缓缓将脚挪至床下,脚尖点地,穿上鞋子。
小巷对面的屋檐几乎垂到了屋前,屋子里的采光很差,林延潮凭着微弱的光线,摸着了桌子边沿。
尽管这是最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自己太多了力气。
看了几乎家徒四壁的屋子,林延潮不由想对自己说,自己不能生活屈服,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生活要重新开始,这一切都要重来。
但是吐到了嘴边,林延潮自己却念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念完之后,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白话自动转古文?
自己在哪里读过这句呢?随即一个记忆涌上,大学第二章,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这句话以前林延潮学过,当然是在社学里,不过当时他看了一遍就忘了,而自己重读他的记忆下,既比他自己看过得还要清晰。
“太好了。”
林延潮不由抚掌,当下他想找几本书来读。
楼顶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然后就是痰盂还是尿盆移动的声音,想必是大娘睡到日上三竿,也是起床了。
与这样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实在是难受,必须想办法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
林延潮扶着墙勉强走了几步,狭小的房间一目了然。
书橱就在西墙角落一边。
说是书橱也很勉强,就是一个杨木架子搭在墙上,上面孤零零的放着几本书。
林延潮随意取了书来,扫了一眼封面是谢枋得版的《千家诗》来,将书页一翻,一股书霉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的天,还是黑口黄竹纸的老书,这恐怕是正德年间的旧书了吧,放在现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而眼下书上好几个处都给霉黑了,黏在一起,怎么读?
林延潮只能放下千家诗这本书,搁到窗边晒晒。
随即林延潮又从书橱上取了一本《大学衍义》来。
大学衍义是阐发《大学》经义,算是四书五经里《大学》的补充课本。
书页鱼尾上写着林定二字,这是林延潮先父的名字。
林延潮之父中过秀才,若非亡于倭乱,今天林延潮在林家中处境也不会这么惨。
林延潮打开书来,这本《大学衍义》白口白棉纸,乃是嘉靖四十六年的藩刻本。
藩刻本即是明朝皇家藩府所刻之书,在当时藩刻本校勘精审、纸墨讲究、刻印精良,几乎比得上南北国子监刻本,至于比民间家刻、坊刻之书更是要强了不少。
而且书上还有加圈断句,十分适合林延潮看的。
林延潮将全书通读一遍,每遇到内容不解,就结合上一世和这一世记忆,两下一对比,即可迎刃而解。
林延潮尝试默背了一下,诵读两三遍就将《大学衍义》第一卷给背了下来。
“没想到,重生之后,我竟成了背书的天才!”
林延潮不由精神一震,想了下猜出了大概,一般来说每个人儿时的孩童时记忆力是最好,比如学语言什么的,都是这时候最佳。
不过孩童的理解力就颇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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