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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压著声腔中的颤抖,“阿磐只知道大人是中山人。”
是中山人,也是救命恩人。
既是救命恩人,那便是自己人,是亲人,是家人,是在此时此刻值得託付的人。
那人笑嘆一声,“中山已经亡了。”
是,中山已经亡了,因而她与姐姐沦落成了魏国的营妓,也因此险些死在魏人刀下。
她这一颗心啊惊惶不安,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然而对自己何去何从却又十分茫然,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归处。
雪渐歇下,冻透了肌骨。
阿磐的一双葛屨早不知丟到何处去了,袍角裤管早就被雪水洇透,一双脚也早就失去了知觉。
整个人全身僵硬,抑制不住地打著寒颤。
又是良久过去了,才听见车里的年轻人问,“上了马车,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可还上?”
这时候,阿磐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只想著,总得先离开这鬼地方,以后究竟会怎么样,那就等以后再说。
人又不是神仙,哪儿就能料得到以后呢?总之都是中山人,再坏都不会比魏人坏。
只要不去魏军,不做营妓,只要能安身立命,去做个清白的人,命是谁的又有什么关係。
车里的人有一双清冷的眸子,此时垂眸淡淡睨来,不说什么话,只等著阿磐自己定夺。
拉韁的人等不及,很快催促起来,“主人问你话,若不上,周某可就赶车了。”
话音甫落,这便扬鞭打起马来,辕马嘶鸣一声,刨蹬了几下蹄子,竟果真疾驰著走了。
怎么就走了呢?
阿磐方寸大乱,整个人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再来不及思虑什么,紧跟著就蹣跚著起了身,跌跌撞撞地朝著马车追去,“大人!”
魏国的鬼天气真是墮指裂肤。
风卷著残雪铺天盖地地刮著,荒野里的雪总有膝头那么高了,她那一双腿就似灌了铅,抬也抬不高,迈也迈不动。
脚也早不是自己的了,僵硬的似两块冰凉的石头,不过才跑了四五步,又被横在雪里的骸骨绊倒,噗通一下便栽进了雪里。
是,这中山与魏国的交界,打了好几年。
这数年曾死了无数的將士,这雪里也埋下了无数的枯骨。
阿磐在雪里挣扎大叫,“大人!
大人救命!”
那人的马车早奔出了数十步了,没想到这时候竟应声停了下来。
阿磐鼻尖一酸,赶忙起身踉踉蹌蹌地追了上去,压著声腔里的颤抖,“大人!”
车里的人到底心软了,掩袖咳了几声,片刻丟出来一件大氅,这才道,“上车吧。”
阿磐再顾不得许多,赶忙拾起大氅裹住身子,一双手脚冻得发紫,紧紧抓住车軫想要爬上马车。
然而身量不高,那梆梆硬的脚底板又打著滑,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前室坐著的两个人只是冷眼旁观,倒是车里的年轻人朝她伸出手来。
那是一只苍白瘦削的手。
原本养得似象牙一样,金尊玉贵的,连一点儿茧子都不见。
然后从手心到袍袖下的一段手腕,是赫然一道长长的新疤。
虽已结了痂,看起来仍旧十分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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