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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赵氏已经不再过问儿子的家事和外事,完全相信嘉轩已经具备处置这一切的能力和手段;她也不再过多地过问仙草管理家务的事,因为仙草也已锻炼得能够井井有条地处置一切应该由女人做的家务。
她自觉地悄悄地从秉德死后的主宰位置开始引退。
她现在抱一个孙子又引一个孙子,哄着脚下跟前的马驹又抖着怀里抱着的骡驹,在村巷里骄傲自得地转悠着,冬天寻找阳婆而夏天寻找树荫。
遇到那些到村巷里来卖罐罐花馍、卖冰糖圪塔、卖花生的小贩儿,她毫不吝啬地从大襟下摸出铜元来。
那些小贩儿久而久之摸熟此道,就把背着的馍篓子、挑着的糖担子停在白家门外的槐树下,高声叫着或者使劲摇着手里的铃鼓儿,直到把白赵氏唤出来买了才挑起担儿挪一个地摊。
白嘉轩把人财两旺的这种局面完全归结于迁坟。
但他现在又不无遗憾。
迁坟那阵儿是他最困窘的时候,只是箍砌了安置棺柩的暗庭和墓室,明庭却没能用青砖砌了。
现在又不好再翻修了,灵骨不断移动万一冲撞惊扰了风水灵气,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他还是下决心采取补救措施,把坟堆周围整个儿用砖砌起来,再在墓堆上加修一座象征性的房屋,这不但可以使坟墓遮风避雨,也可以使白鹿的精灵安驻,避免割草挖柴的人到坟头滋扰。
前几年植栽的柏树已很旺盛,后来,又移栽了几棵枳树,于是这墓地就成为一座最像样的坟茔了。
白嘉轩随之陷入一桩纠纷里。
在给父亲修造坟墓时,一位前来帮忙搬砖和泥的鹿姓小伙,向他吐露出想卖半亩水地的意向,说他的父亲在土壕里掷骰子输光了家当就没有再进家门,如今死活都不知。
白嘉轩爽快地说:“你去寻个中人就行了。
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要粮食可以,要棉花也可以。
你朝中人开个口我连回话都不讲。”
这个鹿姓小伙儿自然找到冷先生做中人。
冷先生向白嘉轩传递了卖主开口的要价,他听了后当即说:“再加三斗。”
这种罕见的豁达被当作慈心善举在村民中受到赞颂。
白鹿村的小姓李家一个寡妇也找到冷先生的中医堂,求他做中人卖掉六分水地给白家。
白嘉轩更慷慨地说:“孤儿寡母,甭说卖地,就是周济给三斗五斗也是应该的。
加上五斗!”
在契约上签名画押后的第二天早晨,白嘉轩来到新买的寡妇家的六分水地里察看,老远瞅见那块地里正有人吆着高骡子大马双套牲畜在地里飞梭似的耕作。
此值初夏,日头刚冒出原顶,田野一片柔媚。
骡马高扬着脖颈,吆犁人扶着犁把儿疲于奔命。
地头站着一个穿黑袍的人,高个儿,手叉着腰,那是鹿子霖。
白嘉轩不由心头一沉就加快脚步赶到地头。
鹿子霖佯装不闻不见,双手背抄在后腰里,攥着从头拖到臀部的又黑又粗的大辫子,傲然瞅视着拽犁奔驰的骡马。
白嘉轩一看就火了:“子霖,你怎么在我的地里插铧跑马?”
鹿子霖佯装惊讶地说:“这是我的地呀!”
白嘉轩说:“这得凭契约说话,不是谁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鹿子霖说:“我不管契约。
是李家寡妇寻到我屋里要把地卖给我。”
白嘉轩说:“那是白说。
昨日黑间李家寡妇已经签字画押了。”
鹿子霖拖长声调说:“谁管你们黑间做下什么事!
李家寡妇借过我五斗麦子八块银元,讲定用这块地作抵押,逾期不还,我当然就要套犁圈地了!”
长工刘谋儿正吆着骡马赶到地头,鹿子霖从长工手里夺过鞭子接过犁把儿,勒回牲畜示威似的翻耕起来。
白嘉轩一跃上前抓住骡马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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