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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下令禁止供养沙门,若有隐瞒,诛灭全门。
野寺僧人不还俗的,一律诛杀。
原本五十岁以下僧众还俗,五十岁以上僧人依旧在寺庙里修行,可因为这个,也没法子好好修行了。”
贺穆兰黑着脸咬牙说道:“有些衙役官吏,借着‘搜查未还俗僧人’的名义,三不五时就去搜查这些佛寺,顺手牵羊走一些东西。
没过多久,顺手牵羊变成明抢,明抢变成杀人越货,那些年老的僧人无人供养原本就很可怜,这么一来,连活命都没可能了,只能想法子活路。”
“现在三座佛寺的僧人,早就逃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候谁要去三座佛寺,几乎就等于说自己还信佛,家中可能养了沙门。
所以他们一听到我打听报恩寺的事情,都怕受了连累,跑了个干净。”
“……灭佛吗?”
爱染的眼睛里突然积蓄起泪水,那泪水来的如此汹涌,一下子就打湿了他的脸颊,被泪水洗过后又圆又大的黑眼睛,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他吸了吸鼻子,不甘心地叫出声来。
“可是佛在我们的心里,怎么能灭的完呢?山下的人为什么这么奇怪?灭不了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灭呢?!”
贺穆兰第一次见爱染爆发,吓得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口鼻,生怕此地的店家听见,生出什么变故。
爱染在贺穆兰的手掌中抽抽涕涕了半天,因为要忍着不发出声音,贺穆兰只感觉手掌一阵一阵的发颤,爱染的喉咙里也发出类似于打嗝的声音。
从爱染眼睛里射出的绝望让贺穆兰的鼻内也是一酸,阿单卓更是捏紧双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生来就是沙门,到底还什么俗呢?”
爱染在贺穆兰的手掌中哭的泣不成声,连眼底的光彩都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在此之前,哪怕是贺穆兰第一次见他,他被淋得全身透湿、瑟瑟发抖,也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而后被城门官欺负、被人强抢东西,他也还是表现出一种顽强的坚韧,并坚信等他见到了自己的师叔,一切就会变得更好。
他从山野间而来,每日里研究佛经,听师父说禅,以求证得大道,突然之间,师父死了,师兄们早就散了干净,他抱着师父的遗骨懵懵懂懂地下了山,却有人告诉他,山下的人认为做僧人是不对的,他需要还俗,否则就会没命……
贺穆兰不是沙门,也没有这样被人完全否定的遭遇,所以她无法对这个孩子感同身受,一切虚伪的安慰话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将手掌移开他的口鼻,将他那瘦弱的身子拉到自己的旁边,让他在她的肩膀上哭个痛快。
爱染得知报恩寺已经没人,皇帝又下了灭佛令后,几乎要把身体里的水都要哭出去了。
他鼓足勇气下山,心中并不是不害怕、不惊惧的。
但他心中有着佛祖,有着未来,有着师父的嘱托,所以这一切战胜了他的惊惧、怀疑,让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完这一截。
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下山不是找到了生路,而是走进了一条死路。
贺穆兰的心情并不比爱染好到哪里去。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都睡不着,爱染白日里的哭声似乎还一直萦绕在她的耳侧。
她动的次数太多,甚至把同屋的阿单卓都惊醒了。
“花姨?你还没睡啊?”
阿单卓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穆兰咬了咬唇,将心中的郁闷说出了口。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陛下才下了这道灭佛令。”
“花姨说什么呢,之前你一直都在家里啊。
是不是睡蒙了?”
“你不懂……”
拓跋焘原本并没有下这样的命令,是在梁郡发生了盖吴绑架崔琳,游县令上京说明原委之后,这道诏令才发布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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