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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有时玩得正开心,突然冒问一句:“妈呢?”
鹿子霖认真而又漫不经心地说:“你妈个海兽跳了海了。”
孙子渐渐表现出对爷爷和奶奶踏实的依恋与信赖,鹿子霖对鹿贺氏说:“你瞅这碎熊的眼睛,真是鹿家的种系,连一丝假都没掺。”
鹿贺氏挖了鹿子霖一眼,就用嘴巴亲吻孙子睫毛很长的深凹凹眼睛,咕哝说:“俺娃不听你爷烂尻子嘴吣道的瞎话。”
鹿子霖转身要出门去,孙子扑过来要爷爷引他去耍。
鹿子霖哄宠孩子说:“爷不是去逛,不能引你,是办正经事,给俺娃去——要馍馍吃!”
鹿子霖走进白鹿联保所。
因为过去对这里太熟悉,现在反倒就显得陌生了。
他径直走到田福贤办公房的门口,矜持地推开门板,停住脚步,瞅见田福贤低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田福贤抬起光亮的脑袋,那双露仁大眼睛掠过一缕惊奇,随之就笑了:“子霖兄弟,你回来了我知道。”
鹿子霖气嗔嗔地应着:“算我命大,还能来拜见你。”
田福贤连忙道歉:“我天天想去看你,天天都没去了。
这一茬壮丁交不利手,真把人整住咧!”
鹿子霖阴阳怪气地说:“当然嘛,老兄公务繁忙喀!”
田福贤毫不介意地笑笑,拉着站在门口的鹿子霖走进里间:“有话好好说。
你回来准备咋办?”
鹿子霖赖腔赖调地说:“我而今家破了,人亡了,家产踢卖光净了,还能咋样?早晚混得有一碗稀糁子喝就不错啰!”
田福贤说:“我在你还没回来时,就给你把立脚的台窝挖好了。
我想用你,你可尽给我撇凉腔。”
鹿子霖心里一动,立即回话说:“我现时龟头龟脑的这架式,能干啥嘛!”
田福贤说:“你就到联保所来,给老哥帮忙。”
鹿子霖没有吭声……
鹿子霖今天走进联保所可以说是来者不善。
从他被搡进囚室的头一天起,首先想到能够救他的只有田福贤一个人,只要田福贤出马到岳维山面前死保,他肯定不出半月就可以回家。
他整整蹲了两年零八个月,才磨灭了对田福贤的期望。
回来后又得知,全部家当的半数都是鹿贺氏通过田福贤之手送给受贿人的……这就成为一个无法揣测验证的良心账了。
他苦笑着对鹿贺氏说:“你把黄货白货塞给这个塞给那个,倒不及全都塞给田福贤。
田福贤到岳维山那儿说一句话,也许比省主席说十句还顶话哩!”
鹿子霖今天来找田福贤,就看他怎样说话;说好了,他也就好说;说得不好了,他就准备耍无赖,宁可耍无赖也不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乞求田福贤;田福贤够哥们儿弟兄,鹿子霖也就是弟兄哥们儿;田福贤不讲义气的话,鹿子霖就耍死狗无赖,尿田福贤一身骚水让他见识见识。
看着田福贤诚挚的举动,鹿子霖舍弃了耍无赖装死狗的想法,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语:“啊呀!
我再不想当官了,再不想到人前蹦达了……”
田福贤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红绸包,郑重地搁到鹿子霖面前:“你走了,弟妹急傻了,要我给别人塞黑食,也给我塞。
我不接,她不信。
好,我今天完璧归赵。”
鹿子霖用手抓起来,触摸出那红绸包里既有白货也有黄货,咚的一声又蹾到田福贤面前的桌子上:“老哥,不是小瞧我了吗?”
田福贤沉稳而又平淡地说:“我要是图你的黑食,我还有脸见你吗?快拿回去,算我给你保存了一点家产。”
鹿子霖开始为自己刚才进门时怀揣的小人之见懊悔,庆幸没有耍出无赖相装出死狗来。
田福贤说:“你明日个就来联上吧!
我忙得招架不住了,急需个得力人手来帮忙呢!”
鹿子霖点点头应承下来,心里自然想到了那个小孙孙,爷给孙娃讨到白馍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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