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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决一手扶住她后脑勺,一手帮她把丸子头拆开,海藻般的浓密长发倏忽散落。
时闻鸦羽般的睫毛低垂,没来由有些局促,下意识紧张地要去捉他的手。
距离太近了。
十八岁,正介于少年与男人的分界线。
霍决身上的费洛蒙,混合融化的日光与清苦的烟味,随着一个似是而非的拥抱,轻轻裹住她。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这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霎时间冲不散。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半年没有见面。
不能说生疏,他们两个之间,无论如何都谈不上这个词,但总归没有过去那么亲密。
上次在希思罗机场碰面,他身量已是出挑,如今转眼一瞧,居然又挺拔不少。
迄今为止,霍决的人生轨迹写满崎岖与漂泊。
六岁被生母从欧洲辗转带回国,丢在云城福利院门口,与时闻短暂见过第一面。
不久被送往亚港,放在退休养病的霍耀权霍老爷子身边养着。
十岁被霍铭虎接回云城本家,和时闻做了几年同学。
李业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常常无缘无故捉他过失,罚他彻夜跪祠堂抄经文。
霍决命硬心冷,没有低过头哪怕一次,也从来不肯张口认错。
李业珺养尊处优半生,脾气也不曾软过半分,硬生生要人打到他认。
有一回被关了三天三夜,险些打断了气。
霍铭虎从温香软玉的情妇窝里匆匆赶回来,嫌家嘈屋闭,弄得晦气,在霍决十六岁那年,又把他远远丢去了英国。
这事甚至是在霍决躺在医院时拍板决定的,手续都提前处理好了,出院没几天,直接就要押他上飞机。
航班启程前夜,霍决浑身是伤地攀上时闻阳台的小花园。
两个少年人面对面沉默好久。
少女时期的时闻,天真率性,心地又软,哪里舍得这么突然又漫长的分别。
他送她的盆栽文心兰被摆在阳台角落,黄白小花散发奶甜香。
那么好养的花,只要不暴晒不受凉,就能活得漂漂亮亮。
她平素没心没肺惯了,都不知有没有那个闲暇想起来要照料。
收在这么不显眼的地方,估计没几天就要被太阳晒蔫,让佣人扔了。
霍决眉骨处结着血痂,蹲下去给盆栽浇水控水,异常沉默地,没说什么数落她的话。
绿植般清爽昳丽的少女,坐在晚风里吧嗒吧嗒掉眼泪。
霍决手里沾了水苔和腐熟树皮,脏呢,没办法给她擦眼泪。
只能静静看着她,很没办法地轻声要求她:
“唔好喊喇。”
[不要哭了。
]
时闻哭起来也不显狼狈,但分外可怜,鼻尖微微泛点粉,说话时声音湿润得像枝叶泡胀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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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淤青未消的脸,小心伸手摸了摸他被剃得很短的头发,问他:
“系唔系仲系好痛啊?”
[是不是还是很疼啊?]
霍决摇头,片刻不语,又很轻地笑了笑:
“我痛还痛,你喊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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