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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鹤林未雨绸缪,早早替她铺好了前路,只盼她远走高飞不受牵连。
然而事实上,时闻瞒着父亲放弃了这条路。
她给理想中的院校回了拒信,接下来半年时间临时转向高考,想尽力争取留在国内。
她深知时鹤林沦落到这般田地,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但那是她的阿爸,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她实在没有办法高高在上地审判他。
她只是个普通人。
更何况,时鹤林还额外背负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罪。
那天是周一,时闻记得很清楚。
监狱一个月只允许探视一次,周六日除外。
时鹤林所在的监区,探视时间能选的很少,时闻通常都是选周一。
她每次都穿校服出门,白衫灰裙,背很沉的书包,因为下午还要回学校自习。
路很远,从她自己住的小公寓出来,七点多就要搭上地铁,跨越三个区之后,上到地面再转公交。
公交车上一般没什么人,有也是昏昏欲睡的老爷爷老奶奶,空位很多,她能抱着书包在最后一排坐一段路。
这边的风景荒凉,房屋都矮矮的,一路经过各种各样的厂,以及脏兮兮的、没戴项圈的狗。
天在这里有点发黄,直到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化工塔,再过三站,就到路口了。
公交站后面是一个工业园,还有一家小小的商场和廉价快捷酒店。
顺着向前走十分钟,是反腐倡廉教育基地,绕一圈转过去,就是会见登记室。
那几年纪委监委抓得严,落马前有头有脸的人物,许多都关押在这处。
有时还会碰见几位眼熟的家属,只不过如今都互相当没看见,不怎么寒暄问好了。
进了等候厅,先排队拿号。
窗口分两边,还没叫到名字,时闻先去了人少的右侧窗口。
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在《归去来兮辞》那一页夹了个白色信封,信封里面整整齐齐一千块人民币,她倒出来,连同身份证一起递给玻璃后面的狱警。
一个月探监一次,一次只许存一千,供收监人员在里面使用,可以买书、水果或者其他消耗品。
时闻每个月都准时来。
等候叫号的时间,她一般都用来背古诗词。
数学、英语都有把握,理综也还过得去,就是高中语文没怎么学过,要多费心思。
等不多久,被叫到号的去窗口登记身份,狱警通知里面的人。
家属存放随身物品,到门口排队,准备一拨一拨过安检进去。
安检好几道关卡,弯弯绕绕地进去,里面又是一个等候厅。
所有家属都翘首看屏幕,寻找收押人员的姓名,以及相对应的会客编号。
在标着编号的座位上坐下,有时是时鹤林等她,有时是她等时鹤林。
玻璃厚得像冰墙,冷而封闭,只能通过话筒传递声音。
仅有短短三十分钟。
时闻没有时间哭,要笑,要抓紧说话,要令阿爸放心。
时鹤林剃很短的发,两鬓都花白了,眼窝深深地凹进去,眼镜换成了监狱规定的廉价树脂框架。
看起来苍老落魄,但仍强撑着些许精神。
他听得多,说得少,也不关心外界的风风雨雨,只问她申请学校的进度如何,什么时候启程飞过去。
“你要听话,到了那边,就照阿爸交代过你的那样,好好念书,好好生活,不必牵挂阿爸,也不必再回来。
阿爸在这里……一切都好,起码不用再提心吊胆。
阿爸徒劳半生,如今只盼你平安顺遂,别的都是其次,囡囡,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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