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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君王开始跃跃欲试,胸中充满激荡的热情与志向,要迫不及待地走上权力的角逐场,但姜既望却如巨大的阴影一般,始终笼罩着她,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的皇位不是光明正大所得,而是被别人送给的。
甚至直到今天,还有许多人还固执地认为,大周的正统在渊止王身上。
所幸,姑母重情,极爱妻子,一直没有后代,这才让姜晦之稍稍放下了心。
但五年前,姜既望忽然收谢挚为义女,还是让人皇的神经重新警惕地绷紧了。
这算是什么?姑母在试探她?
那西荒来的少女分明跪在殿中,心却并没有跪,接连拒绝她三道赐封,更在宴会上直接斩断了阵法环,让她折辱的心思落了空,扫了君王颜面。
偏偏这样一个轻狂小孩,竟是姑母的义女,她想处置谢挚,也不行。
按理来说,谢挚甚至还是她的表妹。
——何其可笑,何其耻辱,一个十六岁的西荒蛮女而已,也配做人皇的妹妹?
她想不通为什么姑母要做这个决定,分明,她们二人,一点也不像。
姑母素来温谦端雅,是模范式的中州人,而谢挚却全然不通礼数,无知而又放肆,令她想起少年时被自己亲手鞭死的灵马。
马是好马,只是不驯服,不能驾驭,那要这马有何用?归根到底只是一个畜牲而已,畜牲要什么真性情?她需要的是听话乖顺,而不是其他。
留着谢挚,只能是祸害。
但此刻,看着水晶球中眸光沉静的年轻女人,人皇不能不人生第一次感到一种陌生的无力与挫败:
她到底还是没能斩除她于少年时,野草未能趁着嫩芽时斩草除根,之后面临的,必然是一地纠葛藤蔓。
终究还是叫谢挚酿成了无穷祸患。
姑母误朕……姜晦之在心中长叹。
“你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却跟她很像……”
人皇在皇座上沉默良久,倾斜了身子,缓缓倒向座位一边,珠玉旒与凤钗上的金珠一齐摇晃,红唇微启,呢喃着说。
其实论外貌,姜既望与谢挚完全不像,姜既望固然是美人,但更多美在气质与意韵,清雅端方,而谢挚则是容貌极漂亮,娇艳明媚,令人心折。
这西荒蛮女别的地方都不足为道,唯独一张脸与一具身体,却是哪怕别人再厌恶她,都不能否认的漂亮。
人皇也曾想过,若不是谢挚是姑母的女儿,她在别的地方见到谢挚,或许她也会动些心思,不介意谢挚是个西荒人,而将她大度地纳入宫中——毕竟人皇如今还正值壮年,仙人的寿命十分悠久。
但人皇如今却感到,谢挚的确继承了姑母身上一些特别的东西。
愚蠢的理想,无望的坚持。
不是亲女,胜似亲女。
谢挚一怔,一时没明白她在说谁:“什么?”
人皇不答,只是道:“想必,北海此次动乱,也是你从中挑拨教唆的了。”
“比起动乱,我更愿意称之为起义。”
谢挚浅浅地笑了笑,“至于挑唆……大火想要烧起来,固然有风的推动,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干草与火星存在吧。
陛下觉得呢?”
“……”
人皇不再说话,她坐直了身体,日月星辰在眼中升起,当年的淡紫色眼眸如今已经化为了一种深沉的浓紫,一如许多年前的少年天子登基般威严。
她没输给姑母,反而输给了姑母的女儿,这是否是一种命运?
“谢挚,你的请求,朕准了。”
“朕放弃北海,从此也不再追杀于你,”
女人顿了顿,眼中星辰璀璨,肃声道:“但你须得保证,不再以谢挚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谢贼已死,你当知晓。”
“这是自然。”
谢挚满意地笑起来,拱手行礼:“多谢陛下。”
大道誓言的辉光亮起又暗下,谢挚与摇着尾巴的白狐转身离去,消失在北海的茫茫原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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