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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们看着我上楼梯,悄声议论。
我推开门,穿过客厅,到母亲卧室门前,她双眼深陷,脸几乎都脱了形,从床上坐起来,痴痴地望着我。
我眼泪往外涌,赶快扭过头去,再转过来时,朝母亲露出笑容。
母亲说,“是我的六姑娘回来了!”
她朝我笑,重新躺下。
床往中间陷得厉害,使她变成一小团,那个曾经靠自己的体力辛苦挣钱养活这一大家子的母亲,不见了,脸色苍白,头发凌乱飘在脸颊,病歪歪躺在床上,不能做饭洗衣,甚至吃饭穿衣都困难。
床上堆的东西太多,什么衣服枕头毯子,旁边的旧竹椅上也同样堆得满满的。
那天晚饭就五嫂、我和母亲三人。
五嫂把母亲的饭端到床边,喂她,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妈今天胃口比平常好。”
五嫂说。
床边的桌子,也是1996年我回家时买的书桌,我坐在上面写关于这个家的书,桌上放有一个大框子,有纸壳包着,背着人放,沾满了灰尘。
左墙上是父亲的遗像,二十来寸,也蒙了灰尘。
1999年夏天父亲过世,是三哥三嫂选的父亲的照片,去照相馆放大。
八十来岁,有零星的胡须,下巴也有胡须,可看到眼角脖子的皱纹,一个经历沧桑的大好人。
印象中父亲眼睛比这照片亮,透着睿智、善良和包容,很像他的为人。
那天天黑得早,刺眼的灯光下,房间乱又脏。
我先是把不太需要的被子毯子等东西放入衣柜。
我拎来一桶水,用抹布擦桌子,想将包着的纸壳拆掉,看一眼母亲,她沉静地望着窗外。
母亲既然背着框子,还留有纸壳,就是不想让人看。
那我应尊重母亲的想法,不要撕掉纸壳。
于是,我只是把框上的灰尘擦干净。
五嫂起码有半个月甚至更久没有做过清洁卫生。
窗框和窗帘黑灰积了一层,取下窗帘放到洗衣机里。
阳台栏杆上有一盆小桃红和一盆茉莉,焦黄枯干,顶篷也烂掉一块,漏下雨水的地方长有青苔。
一角堆有竹床和烂木柴,还有些破烂的塑料布,铺有厚厚一层灰。
母亲房里旧式箱子有三个,整齐地叠放在墙边,搭了由浅到深的红布,也有一层灰。
小时觉得那些箱子是神圣不可侵犯之地,母亲每次拿东西后,都要上锁。
有一回大姐趁家中无人,拿来家什把锁拗开,装了一背篓的东西走。
事发后,母亲骂大姐是不成气的败家子,永远不长大。
靠床的写字桌,也是脏黑油污得要命。
抽屉里更是又脏又乱,什么瓶子小缸子,半截米花糖几片饼干,一堆旧报纸,一看全是1996年夏天的,那是我住在家里看过的旧报纸,妈妈留着没扔,还有铅笔圆珠笔纸片、一块香皂末、一个旧夹子、橡皮擦和涂改液。
我用抹布将没用的东西裹起来。
“六妹,不要扔。”
母亲说。
我看看她,把那些东西放回抽屉。
“以后你回来写东西,那些东西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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