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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没说话,一时帐中只剩彼此交错的呼吸。
裴瑕不善安慰人,尤其是安慰女子。
但见到他的妻这般难受,总觉他该做些什么。
毕竟他是她的夫婿,是她余生依靠的另一半。
搭在她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如同哄孩子般,他抵着她柔软馨香的发顶,嗓音低缓:“邪不压正,是非黑白,终有昭雪的一日。
玉娘,我既答应会替你家翻案,便不会对你食言。”
怀中娇躯似僵了下,而后她缓缓仰起脸;“可那是应国公,是陛下最敬重的舅父。
我听说,景王之乱时,有刺客潜入宫宴刺杀陛下,朝臣四散逃命,唯有应国公不顾生死,挡在了陛下面前。”
虽然那刺客很快就被禁军拿下,但危急关头,应国公能以身相护,实在让昭宁帝感动不已。
昭宁帝的生母是个下等宫女,母子俩在宫里缺衣少食,备受欺辱,据说也是当时还是商人的应国公,花了不少银钱疏通,暗暗接济宫中的妹妹与外甥……这份雪中送炭的情分,昭宁帝铭记于心,是以他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将生母追封为孝慈太后,替她加封号、做法事,不顾重臣反对,将她从妃陵迁去和先帝合葬。
那时的嫡母孝安太后尚在人世,昭宁帝此举,无疑是在打她的脸,母子俩的关系也一度陷入僵持,朝堂百官更是为此事吵得沸沸扬扬。
昭宁帝我行我素,登基第二件事便是封他那个商人舅父为应国公,公爵之位,世袭罔替,永保荣宠。
“郎君应当读过《楚辞》渔父篇?屈子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我知郎君品行高洁,但既选择入仕,这官场之事,还是多听前辈教诲为好。”
沈玉娇声线温缓:“我虽是后宅妇人,但长于官宦人家,家中又亲历了这等祸事,也算见识了朝局诡谲,官场险恶。
你先前为我与婆母离了心,我心里已经很不好受。
若是你再为了我家的事,得罪了应国公,碍了陛下的眼……”
揪着裴瑕衣襟的手指不由揪紧,她正色劝道:“你莫要冲动,便是食言,我也不会怨怪你。”
要怪就怪陛下狭隘偏私,怪沈家时运不济,只t?能自认倒霉。
裴瑕自然明白她的忧虑,拍背的动作停下,转而轻揉了揉她的发,似是失笑:“在你眼中,我是那等莽撞冲动、不知变通之人?”
沈玉娇一时来不及思考他这亲昵的动作,只愣怔地想。
莽撞称不上,不知变通也称不上,只他性情太独、又有些冷僻,再加之他一直坚守君子之道。
而在这浊世之间,他所坚持的“道”
压根就走不通——除非他继续隐居山林,闲云野鹤。
不然下场怕是也如屈子一般,宁愿投身湘江,葬于鱼腹,也不愿以皓皓之白,蒙世俗之尘埃。
“郎君,我……”
沈玉娇抿了抿唇,心头忽的泛起一阵无力的愧疚:“你若将我留在金陵,或许就不必追随二皇子,蹚这趟浑水了。”
“在金陵时,我便与你说过,无需为此事自责。”
裴瑕眸光轻暗,下颌抵得她额头更紧,语气却平静:“那是我弥补过错的选择。
而且,你也知我一腔抱负,迟早也会入仕……二殿下他有贤德,又器重我,这是好事。”
区别不过在于,早几年罢了。
“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1]。”
裴瑕薄唇轻扯,似带着一丝轻哄的笑:“我等读书明智,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是为了更好领悟、践行自己的道。
玉娘,你记着,你夫君我既非屈子,也非渔夫,我是裴守真。”
行自己道的裴守真。
沈玉娇听得他这话,眼睫轻颤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郎君莫怪。”
“不怪你。”
裴瑕默了默,垂下眼道:“你我虽成婚近一载,之前却鲜少这般交谈。
说来,是我之过。”
这自省话语让沈玉娇心下微软,她摇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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