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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到房龄,流放到蜀地黔洲,也不是不行,但那些地方毕竟还是太艰苦了,不如江南。
江南没有人食人,灾都被这个只喜欢捞钱的奸佞抢着镇了。
下去开仓放粮的官员回来,说那个地方的人有饭吃,活过来得很快,连冲毁的房子也重新搭起来。
听人说,江南很好,依然是赏不尽的好风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看不完的烟雨江南路。
这个奸佞应当会喜欢。
秦照尘想,时鹤春这名字听着就适合江南,时鹤春真该去江南看看。
时鹤春用他的肩膀支着额头,很安静地听。
看着大理寺卿绞尽脑汁、相当吃力地胡言乱语,祸乱朝纲的奸佞就忍不住笑,笑过后又轻声叹气。
“好吧,好吧。”
这个奸佞拍拍他的手背,“我先不走了,再陪你一段……别哆嗦了,秦大人,晃得我头疼。”
他想同这人理论清楚,究竟是谁在哆嗦。
可这奸佞说完话就闭眼,只是闷咳了几声,呼吸就转淡,一动不动睡沉了。
……
秦照尘把这些事慢慢记下来。
没人会把这种事写进传记,但他在写时鹤春的生平,他所知甚少,于是什么都得写进去。
他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漏掉什么细节,就会叫时鹤春被误会,被判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受不该受的苦。
这传记不是写给世人看的,他想将它烧了,送去十殿阎罗处,替时鹤春伸张——大理寺卿想给阎罗讲清楚,这奸佞不是个恶人,不要发配去地狱受苦。
时鹤春甚至没说谎,那天夜里在发抖的是他。
抱着昏睡过去的时鹤春回到卧房,将人放在榻上时,大理寺卿才终于察觉,时鹤春说得对……是他在发抖。
他在恐惧某件事的发生,即使这件事似乎暂时还并没逼到眼前——他在那天晚上终于意识到,这世道有无数种办法带走时鹤春。
那么,这二十余年,时鹤春究竟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随时都会死、随时都有无数种殒命的办法,随时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是这种日子吗?
他看不出,除了醉得实在昏沉,时鹤春从没叫人看出过这些。
时鹤春是不是一直在衡量,哪种死法更好……最后精挑细选了一种最喜欢的?
他为什么不照做?
在时鹤春死后这一年,秦照
尘一直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不照做。
倘若他照做了,时鹤春就用不着一个人,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
他一剑捅死时鹤春,若是那剑够长,一剑捅穿两个人,说不定再陪一条命。
他们两个就还能喝酒,还能拌嘴。
他就能带时鹤春下江南。
……
秦照尘取过两只杯子,一人一杯酒倒了,将自己那杯饮尽,又回到桌前。
他又想起一件必须写得足够详细的事——时鹤春乱记,这奸佞胡作非为惯了,把江南那些粥铺全记在了他的名下。
他哪来的银子施粥?
秦王府穷得底掉,秦照尘还俗回王府的时候是那样,后来做了大理寺卿,还是那样。
连修房顶的那一笔银子,都是时大奸佞实在看不过去,暗中买通了秦王府的管家,改了账本硬塞进去的。
不是他的银子,也不是他施的粥,不是他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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