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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妤为他系上腰封,有些淡兴和悲观,“大榆关是必争之地,只怕这一时和平无法持久。”
裴疏则唔了声,“此番下来,他们岂还有再与大魏厮杀的能力,即便有,也是几十年之后的事了。”
象征位极人臣的金绣蟒纹在墨袍上浮出光晕,端的刺眼,姜妤别开视线,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当一个武将立下丰功伟绩,乃至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时,并不会荣宠加身,相反,他会被质疑功高盖主,被架空削弱,被打压到谷底,甚至丢掉性命。
裴疏则见她怔怔的,“你怎么了?”
姜妤回神,勉强冲他笑笑,“我在想,这可算不世之功,只怕官家都要不知如何封赏你了。”
裴疏则看出她的敷衍,没有挑破,无声一哂。
老皇帝之所以派他,无非是因他立下军令状收回大榆关,还能借此削弱他麾下军队,可他和呼屠皆事先图谋,给北漠王庭来了个两面夹击,大榆关垂手而得,控制了河东道,权柄不仅没有下移,还更难对付了。
如今龙椅上那位只怕已经反应过来,正咬牙计划着怎么弄死他呢。
这些事自不必和她说,裴疏则摸摸姜妤的脸,笑道,“你且歇着,代郡时气干冷,你待得也不舒服,最多半个月,我们就启程回京。”
姜妤乖乖点头,送他出去。
*
裴疏则的话简直堪比圣旨,准得令人绝望,第十三日间,院中迎来了快马宣旨的大内使者。
皇帝褒赞靖王收复边关之功,命他班师回朝,再行封赏,末了,问候玉成公主病情,叮嘱她好好休养,拳拳之情触人心肠。
姜妤不被允许出门,可天使声音嘹亮高亢,即便在卧房也听得十分清楚,等裴疏则将人打发走,才有机会问他,“旨意里为何会提到玉成在养病?”
“我之前向宫中回禀,公主车马劳顿,又逢北漠内乱,为其逃兵所惊,旧疾复发,因而病疴沉重,已入膏肓了。”
裴疏则的神情理所当然,“玉成不‘死’,我总不能娶自己的堂妹吧。”
姜妤听了这话,却僵在榻上。
她不是真玉成,自然谈不上什么旧疾,这点裴疏则和皇帝心知肚明,他这般上奏,是明目张胆地欺君,而皇帝也认下了。
裴疏则究竟获得了多大的筹码才会这样做,皇帝也绝非忍气吞声之人,又是如何想的?
姜妤脊背发凉,透出冷汗,感觉裴疏则的手探过来,猛然一颤,收回神思,“怎么了?”
裴疏则好整以暇瞧着她,“我还以为,你在为陆知行一干人担心,毕竟他颇有故人之姿。”
姜妤本就被那帮惴惴不安的女使弄得应激,听他这样说,脸色更加苍白,“我错了,但我并没有为他担心,我只是在利用他。”
裴疏则莞尔,“别担心,妤儿既然已经认错,我也无意带累他们,奏折中写明了,玉成是被救出驿馆后才病发,所以由我做主,留你在代郡安养,与送亲官员无关。”
姜妤明白弦外之音,他所有大发善心的前提都是——她要听话。
她就像被猞猁咬断羽翅的幼鸟,在兽爪的控制和玩弄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他摆布。
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因为裴疏则认定她欺骗他,她就只能枉担虚名,为这不存在的背叛恕罪吗?
姜妤强迫自己去想这个问题,却感受不到应有的郁愤不甘,心跳依旧缓慢,让她整个人平和起来,仿佛所有负面而激烈的情感都离她远去。
指甲掐入手心,她注视着裴疏则,软下眉目,温驯地委身靠近,向他索求拥抱,靠进他的怀里,失神眼眸落在帐角香包上,柔柔道,“疏则哥哥,我会听话的,我会永远听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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