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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巳末,看着少年从木盆里一件件撩起水淋淋的被单布罩,赵冉冉抹了把头上的汗,从树底下的小马扎上站起,过去与他接手。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庭院里热气蒸腾。
才抖开两下,仰开手正要朝衣杆上挂时,忽的一阵眩晕袭来,手上一松,步履不稳得就朝一侧几步歪去。
“小心!”
被罩落地,她却被人安然接了,段征一手圈着一手去探她额头,“也没发烧啊。”
他皱眉想了想又问:“可是饿的?”
红着脸点了点头,她试着抵开些人,望了眼地上脏了的被罩氖然道:“吃不惯早上的饼子……晚上我睡这方,就不劳你再洗了。”
鼻尖隐约有微香传来,少年借故又将人揽得近了些,继而横抱着就朝厨房去了。
“这么热的天,也是我疏忽了。”
还不待她嘤声推辞,他长腿迈过不大的庭院,两步就将人放在了厨房跛脚的方木凳子上。
舀水兑温,一杯红糖水就被端到了她眼前的老旧圆桌前。
“喝了这个一会儿就能缓过来,等我外头再过一遍被罩晾好,咱们就去街市上吃些好的。”
红糖水微温偏热,只是甜的有些腻人,她勉强喝下小半碗后,才歇了片刻功夫,他就把外头的活做完了,跨进门来一面问她可好些了,一面接过半碗糖水仰头就给喝尽了。
这个吃她剩食的毛病,饶是赵冉冉说了许多回,他只还是照做不误。
节衣惜食的习惯似是烙在了他魂魄深处,起先她还觉着事涉男女大防,总是这般行事颇为不妥,一路颠簸南下见多了人间的离乱苦事,也就渐渐适应了下来。
糖水迅速让她手足升温,脑袋也没了先前的晕眩,两人将身上的钱物搜罗了一番,一共还剩下一张百两的宝钞,几块值七八两的散碎银子,并两吊铜钱。
带上所有钱钞后,段征解下佩刀只藏了匕首袖箭,便同她一道去了南边最近的市集。
俞九尘的旧居虽简素僻静,只是出门还算方便,沿着运河支流朝南,只需步行二刻功夫,就到了北城最大的商贾云集之处。
正午时分,鳞次比节的酒家客舍顺着河岸排列,水色映照着一扇扇敞开的菱窗,各种咸的甜的食物的香气飘散而出。
早市卖菜的摊子却零散不多了,一个鱼贩子收齐整空竹篓子,抱起面前一木盆莼菜正欲归家。
莼菜恰是新采的,碧绿鲜嫩地浮着。
赵冉冉忙上前看了看,用一口颇为纯正的吴语问他:“阿耶,侬这点子莼菜卖几个铜钿呀?”
头发花白的老鱼贩见生意来了,忙放下木盆子,笑眯眯地伸了两个指头:“剩了这么点子,妹妹阿是全要了,两吊钱俱捏去好。”
老汉应当是附近村落的渔民,口音里南边放言极重,段征听不完全,只是在听懂数目后从袖里摸出那张百两的宝钞。
哪知鱼叟见了宝钞连连摆手,示意绝不收这纸钞,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
赵冉冉听完面露愁容,当即就同鱼叟客气地说不要了。
这一点只够配汤的莼菜,大乱之前便是在京中也不过七八文钱,而今足足贵了三十倍之多。
看着她转身就走,段征却在后头掏了两吊钱,让那鱼叟沥水封好,才疾步跟了上去。
“若那老汉没有蒙人,靠咱这点钱,只怕撑不了几日了。”
原以为还得陪着多作几日戏的,看来有些事还是得提前做了。
才将油纸封揶进衣带,正想着何时何地如何翻脸时,他却听得身侧女子忽然沉声说了句:
“出城吧,先陪我去趟观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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