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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真是。”
龚遂看了一周,惊讶地承认道,“不过礼制里没有写过不得模仿都城样式,所以这也算不上是罪名。”
“很多时候人们并不需要罪名,只是要一个疑点。”
王吉说完自己又摇摇头,“其实这倒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是想,原本以为他对长安城是毫无留恋的。”
“小王爷确实不在乎长安。
也许,他只是想记录往事。”
孙钟见他们两人走得缓慢,走回来说:“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寻常葬礼不说吹拉弹唱,挽歌、祝祭总是要有的,这儿好像没有声音也没有人。”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龚遂说:“这位侯爷行事,每次都和他人不一样,我们也不用瞎琢磨。
你看那座封土堆后面,有香烟冒起,我们先过去看看。”
沿路转过陵园里最高的土堆,在另一座小庙前,他们终于找到了刘贺。
他一个人站在烧香弥漫出的青烟里,四周看不见妻儿和其他亲属,也没有太史、太祝,只有他和面前停着的一只棺木。
龚遂、王吉虽然都与刘贺有秘密的书信来往,但要说见面,这是十五年来的第一次。
这一瞬间,两人忽然都有点踟蹰,倒是孙钟大踏步走了过去,先向刘贺行礼,然后取了香在炉里点燃,对棺木跪拜了一番。
他不会复杂的祝祷词,说了两句便罢了,余下时间都只是闷声完成。
倒是在插完香之后,他折返回来把一包袱甜瓜提过去,说:“小公子生前最喜欢吃我的瓜,这些都给他了,以后每年仲夏,我都来。”
包袱落地张开,滚出几颗饱满圆润的大瓜,看见它们,刘贺好像才如梦初醒,先是对孙钟点点头,然后看向龚遂、王吉。
烈日之下,他显得胖了一些,反倒不再像从前那般女相,加上本就高大的身材,变成了从前在昌邑国常见的男青年的模样。
他的声音倒是没有变化,清清朗朗:“龚老,王老,你们过来吧。”
两人过去,下意识便要取香,刘贺却摆摆手,说:“先和我一起把这些瓜烧了。
去年夏天,充国还抱着瓜睡觉呢,说这样凉快。”
庙前的香炉本就是个庞大的石炉,四个人清掉残余的烛根香灰,捡了木料,直接在里面燃起大火,将甜瓜一个个丢进去。
瓜被大火烧得爆开,发出啪啪的声响,四个人的额上都热出淋漓汗水。
后来刘贺还是没有叫祭官,只是把几名儿女喊来,和龚遂、王吉、孙钟几个人一起扶着灵下墓宫。
祝词和挽歌他都烂熟于心,自己领头念完了,没有假手于人。
在下墓之前,最后的时间里,刘贺再次推开了棺盖,将尸身上裹着的丝绸掖一掖紧,又在上面放了一只玲珑小巧的青铜山羊、一只更小的铜野猪、一只四足下有轮子的青铜小老虎。
刘充国经常拿一根小红绳牵着铜老虎骨碌骨碌跑,刘贺常说,因为有了这么个玩具,充国学走、学跑都比别人要早半年。
他还说,小时候自己因为腿疾没怎么跑过,现在好像全让这小子跑完了,按也按不住。
没想到这么有活力的小孩,离去的时候也倏忽如风。
入墓仪式简短平静,与刘贺十多年前的重视和靡费大相径庭。
龚遂王吉两人心里都觉得奇怪,又想,毕竟十五年过去了,每个人都会发生改变。
棺木在地宫里安置完成后,墓道和大门还没有封闭,刘贺将其他人再次送了出去,将一只漆箱推到龚遂三人的面前。
箱子里沉甸甸的,全是木简,新旧不一,跨越多年岁月、各地沧桑。
龚遂很快认了出来:“小王爷,这都是你写的《筑墓赋》。”
另外两个人都不了解,所以他简单解释了一番,大家啧啧称奇,每人各自拿了一卷来看。
龚遂则从箱底找出最早的一卷,里面写的还是当年关于金山大墓的想法,想悬棺于千仞之上,享石髓金泉,学西王母长生之法。
现在看来,竹片边沿都已经破齿,绳子也饱经磨损。
刘贺从龚遂手上接过书简,稍看两眼,然后手上突然使劲,老化的绳子“啪”
一声断裂,竹片洒落于地。
龚遂愣住了,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刘贺的表情看起来不悲也不喜,只是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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