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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听见那单薄的、狂悖的、阴恻恻的话音。
他说:
我等的不是你啊。
重新站到阳光下的时候,刘基第一次感觉光线是有锋刃的,几乎把他的身体削得薄了一些。
他和王祐都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两天?三天?抬头去看,漫天阴云,彗星早已没了影子。
两人把身上厚厚的泥污洗净,又猛吃了一顿肉食:炀豚、鱼脍,还有大雁熬煮的汤羹。
看见盛在鼎里炖得酥烂的雁肉,刘基就想起那肥胖的雁鱼灯,烧着鲛人的脂肪,燃亮幽然长明的灯火。
但那并不妨碍他囫囵吞下一整根长长的腿肉。
两人吃饭的时候,很难不聊起那墓中的物件。
王祐说起那些钱币:封泥匣上的印章“昌邑令印”
,昌邑令他也知道,当年王家的先祖和他一起劫后余生,后来各自在宣帝朝重新任职,仍有往来。
在墓中的书简库,还有王氏编著的《齐论》……那是王祐小时侯捏着鼻子死记硬背的家学,后来却入了歧途,偷鸡摸狗、鸡鸣狗盗,什么都干,最终进了这个行当。
一年前,这件事被人捅到了族里,族中长老清理门户,一把火没把王祐烧死,却害了他的妻儿。
所以他在北方已经待不下去,正巧这时候,见到了太史慈的使者,这才有了种种后事。
如今在这墓里忽然重遇旧典,王祐不觉得怀念,只觉得邪门,仿佛它早已放在那儿,故意等着他来似的。
饱食以后,刘基睡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
当他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从最深的水底浮起,差点分不清哪里是虚幻,哪里是现实。
已是日暮时分,刘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王祐在敲他的门。
开门一看,王祐闪身入内,身上带了个小包袱,两眼底下深如墨渍。
刘基一看便知道他是要走的样子,王祐也开门见山,和他说:“狐兔死,走狗烹,太史慈不是曹操,摸金的事情他最多也就干一次。
现在不管奇怪不奇怪,墓已经开完,赶紧全身而退。”
刘基问他:“怕了?”
“谁也该怕。”
王祐老老实实地说,“我从未见过这么邪门的墓,你呢,也赶紧逃。
我其实完全可以自己走,特意来,就是给你说这一句。”
刘基扫视他全身上下,虽然看不出端倪,却知道王祐浑身都像开了孔似的,能躲能藏。
他尖刻地说:“怕你还带走东西?”
“白干才是对墓主最大的不敬!
你想,他睡了几百年被人吵醒,要只是晃晃荡荡,空手走了,岂不是拿他来寻开心?”
王祐手一缩,一张,不知怎么地掏出一只周代的提梁卣来,阴蚀纹细腻繁复。
他说:“当初你看出我带了只前朝的灯,我就觉得你目力超常,如今终归是一起下过穴,见识过,以后再也别碰这事了。
这只提梁卣盛过你的血,祭过祖先,真龙宝器,你自己收着吧。”
他把提梁卣“咣”
一声放在席上,刘基缩着手没去碰。
王祐沉默半晌,最后说:“你还不准备走,是吗?”
刘基没回答,只问了一句:“你准备怎么逃出去?”
“整座陵园里南北一线开了三口井,远远比墓穴要深。
那不仅仅是取水用的,井中有器物、有梁架,一定彼此相连,通往地下河道,以汇流积水,让深埋地下的墓穴免于水患。
上缭壁所在的山丘林间,多有水道,这些地表流水一定也与地下河串丝成网。
换而言之,就有可能从井底一路潜行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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