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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贺心中嘀咕,还没到瓜熟时节呢,没想到他这两颗显然是费了些心思,刚好触到了熟的边儿,水灵瓷实,满嘴甘饴。
两个人边吃边聊,孙钟吐了一地的瓜子,还给他说起一段往事:
原来他从前不在这里种瓜,还得沿河往下走,在一片河边的砂地上。
年份好时,河水安分,长出的瓜一只只像碧玉似的,连县吏也抢着要;年份不好时,河水漫涨,可能一夜之间就冲得什么也不剩,连带着周边村庄散户全都哀嚎一片。
但那倒不是他要说的事情。
他想说的是有一年,还是涨水,鱼虾横行,死猪漂在田边。
他遇见三个少年,三个都长得怪模怪样,一个长得比玉还白,一个比炭还黑,还有一个肤色倒只是蜡黄,但两只眼睛圆得像十五的月亮。
三个人齐齐向他讨瓜吃。
那一年倒是有意思,有天傍晚,他看见天上一只赤狗在跑,前头追着一颗长了尾巴的大星,这景象刺在心里,总让他惴惴不安,所以也不等瓜熟透就全给收了。
后来犯了水害,才知道,五里八乡就只剩他这儿有瓜。
刘贺就插话问他,难道是十一年前?他说,哪还记得那么清楚。
继续前话。
他也不藏私,把瓜切出来分了,三个少年吃得不成样子,满嘴飞涎,那模样他倒还记得。
等迅速把瓜吃完了,他们忽然神秘兮兮地问,你是想让世世代代都活得长,还是想只有一个人寿祚绵长,但能当上天子啊?
他说,哪里听过这么奇怪的问题?就瞎回答了一句,那还是当天子吧。
那三个少年就说,我们给你指一片福地,你死后葬在那里,就能得偿所愿了。
完后才发现了这么一片地方。
孙钟还说,虽然他们说的是死后下葬,可也没说活着的时候不能用啊,就干脆用这地方来种瓜了。
结果很惊人,大水淹不着——不管多大的水冲到这儿,咕噜噜全渗进地下去了,仿佛这山底下敞着一张填不饱的嘴。
他当一件趣事来讲,刘贺也将信将疑地听,到最后,只问了一句:所以那三个少年是什么人?
孙钟说:他们自称是鸮神。
对,就是那夜猫子变成的神。
刘贺听得咋舌,过了一会儿才琢磨过来,说:不论他们是谁,你当时选的那个回答,不是咒了自家后代吗?
孙钟倒是大笑,不以为然地说,这哪能算咒呢!
这天下就跟河水似的,别看现在有点太平,可能改年就是洪水滔天,从来都没有定数。
所以别看我只是个瓜农,我一直觉得,光求长命是没什么意思的,还得让人记得。
所以如果后来真出了一个天子,连带着多少代都有可能被记住。
每多一代人惦记,就是多活了一辈子,那才是长久的事!
他还咧嘴笑,拿起吃剩的瓜皮,翻过来一看,上头歪歪扭扭,竟用小刀刻了“孙钟”
的名字。
他说,天底下这么多瓜农,你记住过几个?你听了我的故事,看过这名字,今天以后,是不是会记着山脚下有一个瓜农,叫孙钟?
那天回去以后,刘贺就莫名其妙地留心着,然后就发现:原来这豫章郡真的漫山漫林都有鸮鸟的叫声。
这让他感觉非常奇怪,因为他也想起了一件往事。
当年还在山阳郡的时候,皇帝派了一名叫张敞的臣子来察检他的情况。
那时候龚遂和王吉都已经重返朝廷为官,王吉作为谏大夫,更能接触中央消息,费尽心思给他传了信。
所以张敞的问题和应对之法他都了解。
唯独是有一个问题,可能是张敞自己临时问的,与前言殊异。
他忽然说了四个字:“昌邑多鸮。”
鸮鸟不祥,说一个地方多鸮,无异于骂它穷山恶水出刁民。
其实昌邑的鸮鸟并不比其他地方多,可刘贺既然要应对,便死心塌地陪他游戏,立即便说昌邑确实很多鸮,还说以前在长安城的时候从来没见过,直到回了昌邑,才发现鸮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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