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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光寒浸石马鬃,泥印残踏碎念重。
红绸蔫卧砖缝里,冬青掀根露白茸。
辣汁混泥摊底碎,鱼鳞沾灰篓底空。
八五年痕磨凳布,七零党色映衫缝。
掌掴镜裂眉梢血,手捧星沉胸口烘。
课本言空烟火冷,半生荣光一风终。
弱弱的晨光挤过云层,像被反复揉皱又勉强展平的薄纱,带着未散的凉意,轻轻覆在烈士墓浮雕的马背上。
石马鬃毛的纹路在柔光里渐次舒展,根根分明如蓄势的锋芒,末梢还嵌着几粒昨夜的雨珠,被晨光映得像碎钻,顺着纹路往下滚,在肩胛的棱角处凝住,冷硬的线条是风雨磨不去的挺拔,连鞍鞯上蜷曲的雕花,都被暖光浸得软了边角,像藏着半个世纪前未凉的体温。
可这光偏生吝啬,迟迟不肯爬下马腿,任马脚与底座的阴影缠成一团浓墨,浸着昨夜的清寒往上渗。
寒意倒衬得马背的暖更显细碎,像撒在石面上的星子,而阴影深处,半枚带泥的脚印正嵌在石缝里,泥渍微润,边缘沾着的几星草屑,在寂静里亮得扎眼,像刚被人踩碎的念想。
金山广场依旧是往日的开阔,大理石地面能映出晨光的浅影,只是这空旷像被抽走了魂魄,连倒影都发着颤。
许是方才那场冲突的余波还凝在空气里,风贴着地面溜过时,卷着的尘土里混着半截断裂的红绸,那是昨日纪念活动剩下的,此刻蔫头耷脑地贴在砖缝里,连带着周遭的寂静都透着慌张。
往来的行人没了踪影,惯于在枝头蹦跳的麻雀也不知躲去了何处,唯有满地杂乱的脚印撞入眼帘:有的深嵌着湿润的黄泥,能看清鞋底的纹路;有的踩得歪斜,将地砖缝里盘结的青苔蹭掉大半,露出底下苍白的石面,像块被揭去痂的伤口。
顺着脚印往绿化带望,几株冬青早已没了往日的规整。
个小的歪歪扭扭倚在路沿,细枝断了半截,原本绿意盎然的叶子成片的匍匐在地上,叶尖的水珠坠在石面,洇出小小的湿痕,没了半分生气;长得旺盛些的竟被连根带泥土拔了出来,裸露的须根裹着黄泥,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白。
橘红工装的环卫工人拎着竹枝扫把走过,扫把尖划过大理石地面,“唰啦唰啦”
的轻响荡出回音。
扫过那些零碎枝叶时,他的手腕顿了顿,动作里藏着几分掩不住的无奈,仿佛连清扫都怕惊扰了这凝滞的空气。
不远处,穿绿色制服的市政绿植工人正蹲在绿化带边,手里的小锄头往土里戳了戳,碎泥簌簌往下掉,他嘴里嘟囔着“这叫什么糟心事”
,骂骂咧咧的语气里掺着心疼。
他小心地将歪倒的冬青扶正,指尖捏着断枝往下一折,“咔嚓”
一声脆响,断叶带着水珠落在黄泥里,他又往断口处啐了一口唾沫,似是想补上那截断掉的生机。
另一位绿植工人紧跟着上前,扫把往地上一拢,那些断枝碎叶便乖乖的滚进铁皮畚斗里,铁皮与大理石的碰撞声在空里格外刺耳。
风忽然撩动了绿化带深处,远远望去,一抹白色在翠绿里晃悠,时而被枝叶勾住,在细枝上轻轻荡着;时而被风掀起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贴着微凉的石面匍匐;时而又滚上冬青枝桠,随着风的节奏轻轻起伏。
走近了才看清,哪里是什么布片,分明是个穿白衬衫的老头。
他脚上的褐色皮凉鞋该是陪了他好些年,鞋面被岁月磨得发亮,像蒙了层温润的包浆,鞋跟处缺了一小块,走起路来微微发晃,倒和同色的卡其裤几乎融成一片。
身上的白衬衫是洗得发脆的棉布料子,却白得晃眼,只是前襟沾着几块深绿的草渍,鞋面上印着半个带泥的大脚印,屁股上更是蹭了一大块黄泥,像块突兀的补丁,在白与褐的素净里格外醒目。
右手捏着副黑边框眼镜,他把眼镜往脸上凑了凑,镜片上蒙着层薄灰,连远处地标楼的轮廓都成了晃悠悠的色块,他只好用袖口蹭了蹭,反而蹭出几道更明显的印子。
他努力的抬起头望向西边,那座黄色地标楼正对着烈士墓的方向,血红的“临桂欢迎您”
五个字在晨光里亮得刺眼,霓虹灯管的光晕裹着俗气,像贴在肃穆底色上的一块劣质膏药。
随即他又低下头,目光扎进脚边的冬青丛,那里的泥痕比别处更深,还留着几个带齿的鞋印。
他左手伸进沾着露水的冬青脚下,指尖划过粗糙的树根时顿了顿,似是触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又慌忙缩起,动作轻得像怕是碰碎的玻璃,偏又急得指缝里很快嵌满了泥,连指甲缝里都渗进了土色,和指节上的老年斑搅在一起。
再次直起身时,风掀起他的衬衫,才看见左胸前的裂口,一个大大的一字形,布边毛糙得像被野兽撕扯过,露出里面洁白色的背心,背心上还印着的“先进教师”
字样。
他低头瞥了一眼衬衫,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手指轻轻碰了碰布片,像触碰着刚结痂的伤口。
再看他的脸,颧骨处有一道浅红的划痕,还泛着细弱的血丝;眼角下方沾着点渗血的小印子,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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