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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便在围栏外散开,三五成群,四五成堆地闲谈,话题却都和这次来政府的事不沾边。
天刚破晓时,碟子谢姐给肖童打过电话,邀她一同前来。
可那会儿微宝还在酣睡,肖童也清楚,这热闹凑了无用,便婉言谢绝了。
大伙儿这般早来,并非不识钟点,而是想着赶早“交差,来了,心便安了,还能早些回去守摊卖货。
至于能否有结果,他们做不得主;甚至连来这儿该找谁、该说些什么,心里也没半分谱。
私下里,他们总带着几分憨直的“霸气”
说:“我不会讲话。”
这话听着理所当然,可真要是不来,心里便如孩童未领到糖般失落。
早些年,遇上这般事,都是刘向那考上过秀才的老岳父亲,写一篇半文半白的文稿,大伙儿跟着去政府走一趟便是。
往后熬上些日子,摊位多半还能保住,就如那年夜里,摊位被“爱心亭”
硬抢占去,伪残疾人和各自区政府一番周旋,最后弄得无人过问,好歹留了个角落卖货。
久而久之,他们便养成了习惯,不管懂不懂门道,先赶来再说,聊胜于无。
巧的是,政府的门卫多是全州、灌阳或是湖南邵东人,与不少湖南籍个体户能说上家乡话,多半会热心帮着汇报。
而老一辈的领导也都尽责,但凡见着上访的群众,总会招呼他们进小礼堂坐下。
问题能不能解决另说,至少有人接待、有人肯听他们念叨几句。
就这般在“三不管”
的边缘地带,他们硬生生凭着一股韧劲,守住了自己的营生。
可这一次,幸运偏就绕开了他们。
从晨光熹微等到日头高升,阳光爬过办公大楼的琉璃顶,将楼顶的五星红旗染得愈发炽烈,又顺着墙面漫下来,晒热了门口的大树,树影缩成一团浓荫,护着脚下渐渐稀疏的人影,十八人、十五人、十三人、十人……八人、七人……最后只剩寥寥数人,仍在树影里焦躁地踱来踱去,鞋底碾着地上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宁德益攥着熬夜赶写、反复圈改的报告,纸页边缘被捏得卷了边,指尖的汗渍晕开一小片墨迹。
他一趟趟往门卫室跑,来来回回足有三五趟,每一次都揣着满心希冀,脚步匆匆,可每一次都被硬生生浇透了冷水。
门卫室里的保安穿着挺括的内勤制服,说话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没有往日乡音的熟稔,更没有半分通融的余地,只是抬抬下巴,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钟摆滴答滴答地转,每一声都敲在人心尖上,如拽着根细弦,越绷越紧。
终于,指针堪堪滑到十一点半。
“领导们下班了。”
保安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几分程式化的无奈,更藏着几分见怪不怪的习以为常,“下午再来吧,这会儿人都走光了,找谁也没用。”
宁德益望着墙上的挂钟,又回头看了看树影下仅剩的几个伙伴,眉头拧成了疙瘩,手里的报告仿佛重逾千斤,一夜点灯熬油的心血,一上午焦灼不安的等待,终究还是落了空。
回到金山市场,这里依旧是往日的热闹模样,叫卖声、讨价声、交织成网,浓浓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冲淡了些许失意。
宁小红手脚麻利地招呼着顾客,一边清点零钱,一边趁空档弯腰把散落的袜子、袖套一一归拢到货架格子里。
正如她早前念叨的,这摊位里的零碎物件,就算沉下心整上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彻底规整利索。
一号摊的位置极好,就是窄得可怜,真正的占地面积不过半个平米,却凭着搭出去的简易悬挑棚多占了些空间,五颜六色的围裙、袖套、手套密密麻麻挂在棚架上,布料在风里轻轻晃动,来买货的人站在路边抬头挑拣,就便踮着脚、伸长胳膊,用衣叉把选中的商品稳稳挑下来交易。
这巴掌大的角落,便是一家子赖以为生的全部根基。
摊主罗双连一早跟着宁德益去了政府请愿,便留下妻子和女儿守在摊前,扯着清亮的嗓子沿路吆喝。
三号摊的阳付保牵着女儿走进摊子,那四岁的小姑娘不知从哪儿学来一段童谣,脆生生地唱着“爸爸天天被狗咬”
,一句接一句,翻来覆去唱了小半个月。
调子唱得欢快,可阳付保脸上却没半分笑意,只是默不作声地把女儿往摊位里头拉了拉,避开往来穿梭的人流,眉头轻轻蹙着,藏着难以言说的烦闷。
那些早先从政府回来的个体户,早已各归其位,熟门熟路地招呼着往来客户,有的忙着给商品称重,有的和顾客低声讨价还价,手脚麻利得仿佛今早去政府门口请愿的事从未发生过,没人再提半个字,仿佛那半天的焦灼等待,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地区粮库门口,聚着昨晚就在市场大门口晃悠的那群半大孩子,黄毛、卷毛、白毛还有绿毛,几人凑成一团,围着一台小小的俄罗斯方块机,指尖在按键上飞快地戳着,噼里啪啦的按键声混着清脆的嬉闹声,在市场的喧闹边缘显得格外鲜活,与成人世界的沉重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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