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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爷起先不吭声,我看他那样子就是被说中了,太太就叫我和杨升收拾东西,张老爷才急了一点,抵赖说没有,又要看看孩子,喜姐儿——太太给孩子起的小名,喜姐儿才吃完奶,正是脾气最好的时候,抱到张老爷跟前,没哭没闹,还露出个笑模样,张老爷就接过去,抱了一会,喜姐儿在他怀里睡着了,张老爷看喜姐儿那么乖,舍不得放下,等喜姐儿醒了,又哄着她叫爹。”
秋月边说边笑,“喜姐儿才睁眼没几天,哪里会叫?——还有可笑的话呢,张老爷说喜姐儿的眉毛眼睛长得像他,真不知道从哪里像起!”
翠翠听得骇笑,兰宜也忍不住笑了,笑里有点怅然。
这大约是人之天性,越缺什么,越想什么,周太太对于张太监来说,是个捏在手心没有依靠牵挂的人,那她生的孩子,他便可以哄着自己当是亲生的,好寄托一腔憾恨。
“张老爷后来说,丫头就丫头吧,反正都不是他的种,还挑什么男女,将来给喜姐儿置一份家业,招个老实可靠的女婿,也是一样。”
翠翠道:“这话倒明白。”
秋月微微撇了下嘴:“太太还不信他,我也不信,张老爷虽说喜欢喜姐儿,可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觉得不足,还想要个儿子,也真怪了,他都是太监了,还想着传宗接代呢。”
翠翠:“这——”
她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秋月来不只是闲聊,她也有句正经话要传:“张老爷在家里呆了两天,今儿回宫去了,太太叫我来说,好像为个什么皇庄的事情,有人要对沂王不利。”
兰宜坐直了身子:“皇庄怎么了?”
秋月道:“太太也不大清楚,就是太太问张老爷,怎么如今就能有空告假出来了,张老爷说,因为沂王进宫了,儿子的孝心当然比他们做奴才的管用,又说沂王确实孝顺,晚间都是打的地铺,不过他管了不该管的事,等捅出来,这番孝心都得打了水漂。”
兰宜微微皱眉。
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张太监是太监,皇庄上那些庄头也是太监,只怕这是他们太监圈子里面在流传的消息,与周太太闲话时顺口带了出来。
事目前还没到皇帝跟前,说明还在酝酿、或者是串通当中——沂王在昌平走访皇庄,多少要与百姓接触,才能得到相关数目,他知道轻重,没打算现在揭开,但那些庄头嗅到风声以后,沉不住气了,担心沂王揭穿他们侵吞民田之事,于是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
送走秋月以后,兰宜沉吟了许久。
她找来窦太监,两个人想了半日,没想到什么办法。
窦太监的能力仅限于把信送进宫去,但要送到身在乾清宫的沂王跟前,还得避开皇帝,那真是万万办不到。
他要是能办到,那沂王也就离明着举旗造反差不远了。
为今之计,只有期望沂王能在那些人发动之前先出宫来,抢到准备对策的时间。
“这件事一定有太子掺和。”
窦太监断言。
太子还在东宫禁足,但他毕竟不是人犯,只是自己出不来,外面的人想通消息办法多的是,何况,他的庄头孟良才也在昌平县。
兰宜感到荒唐。
秉持公心制度行事的人要避让贪婪无度的虫豸。
让沂王一直以来压抑着的,也许不仅仅是野心。
“让人每日去宫门口等着,王爷如出来,尽快告诉他。”
窦太监点头应是,也只能如此了。
又一天后。
沂王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府门前时,整个王府一下子都振奋了起来。
虽然沂王日常威势重规矩严,但他也是这座王府的主心骨顶梁柱,他在深宫这么多天,下人们从起初的放松到渐渐都有些忐忑起来,直到见到他回来了,才都踏实下来。
兰宜听到报信,也迎出了屋子,在阶下等候。
时令已过霜降,她穿了件橙红金桂绣纹对襟小袄,下面配湖蓝色滚金边马面裙,衬得脸庞雪白,眉目如画,只是今儿风大,她才在外面站了一会,鼻子已被吹得有些泛红,显得比平常更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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