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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大逆不道,立刻“嘿嘿”
笑了几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么鲜活的人,那么鲜活的一条性命,怎么会……怎么会这么轻易就逝去了?明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为何就奄奄一息了呢?
李冲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挤出一丝微笑来。
他的小少爷发冠凌乱,眼角通红,狼狈得得不了。
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明明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人,此时此刻连睫毛上都布满了灰星子,李冲抬手,似乎想帮他擦一擦,但还没举起来就涣散了眼神,气息断绝。
“……”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李衍缓缓低下头,一滴一滴的眼泪砸在李冲的脸上。
儿时,自己没有别的玩伴,只有这个吊梢眼的小厮陪着自己练字习画。
原本李衍觉得他长相过于刻薄,但时间一久,渴了总有人递来清茶,累了总有双力度适中的手给自己捏揉肩膀,虽然有时他咄咄逼人,但却本质不坏,乃至情至性一人。
但他却因自己而死。
李衍痛得肩膀都直不起来,他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圈,内脏全都搅在一起,混沌不堪。
昔日风光无限的小少爷,今日有人为他而死,有人因他而死。
他的手上多了两条沉甸甸的血债,注定了在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都要饱受折磨不得解脱。
但是至少——他像念佛般在心里不断呢喃着——至少父亲还活着,至少他还活着!
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他还不是孤立无援。
许久,李衍缓缓放下怀里冰冷的尸首,再次抬起头时,眸子亮的惊人,带着一丝破釜沉舟般的浓郁的绝望。
他会活下去。
他要活着洗刷父亲的冤屈,即使死了,他也要堂堂正正地、清清白白地去死。
……
定安三十八年,夏。
连城大涝,白沙大坝在苦苦维系七日后决堤,滔滔洪水瞬间倾泻而出,将这片肥沃的平原淹没殆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大坝决堤之后,连城水位高达9尺,死伤无数,水面数日皆是浮尸,恶臭难闻,连城沦落为一座了无生机的空城。
京城知晓此事后,龙颜震怒,下令彻查连城涝灾一事,没想到竟牵扯出工部尚书李鸣之贪污受贿一案。
李鸣之在位期间,卖官鬻爵、贪得无厌,朝廷下拨的用于修缮白沙大坝的两万辆白银,被他暗中克扣后,仅有5000余两。
在滔天的洪水面前,这个纸糊的大坝几乎断成两截。
里面填充的不是条石木桩,竟是廉价轻盈的碎石木屑!
如此边角料,能撑七日已是奇迹。
得知此事后,九五至尊下令将李鸣之打入死牢,择日定罪。
李府家产悉数充入国库,家丁、婢子发配为奴,直系血脉牵连施以流放之刑。
此令既出,满朝震惊。
李家乃世家大族,没想到竟然因为一座小小的连城,被人连根拔起。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李尚书那引以为傲的独子,年仅十八岁成为大雍最年少新科状元郎。
少年一身红衣,身骑白马,一日观尽长安花,应是光芒万丈,前途无量的天纵英才,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光辉一笔。
却猝不及防地在人生的高光坠落。
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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