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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手却没接。
“不多不多,”
兰兰把荷叶往她手里塞,“都卖剩的,凑一块儿才够分量。”
“一个人哪吃得完。”
女人又推回来,她的旧衣袖口磨得发毛。
兰兰认得这女人是水泥厂附近村里的,村里多半姓黎。
她以前总喊“小黎妹”
,可这小黎妹总是反应不过来,直到有人喊她“牛妈”
,她才脆生生应着。
原来这女人是卖墨镜的,孩子们都追着喊“牛鬼姨妈”
,久而久之就简称为“牛妈”
——在桂林这地界,“牛鬼”
可不是骂人的,是说人时髦帅气呢。
“哎哟,辣妹子这是哭啥?”
牛妈眼尖,瞥见旁边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刚接过来的荷叶还在手里冒着热气。
兰兰赶紧摆手:“不晓得咋回事,哭了好一阵了,问啥都不说。
你认得?”
“认得,”
牛妈往市场入口瞥了眼,“她妈就在那头摆摊呢。”
说着蹲下身,掏出手帕给小姑娘擦眼泪,“辣妹子,跟牛妈说,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嘴里蹦出几个含混的音:“翁恰饱……恰翁饱……”
“哦,讲的是湖南话,没吃饱,吃不饱是吧。”
牛妈“噗嗤”
笑了,从荷叶里掰了半块松糕递过去:“是没吃饱呀?”
小姑娘攥着松糕,泪眼婆娑地点点头,转身就往市场那头跑。
“哎,这就完了?”
兰兰急得直拍大腿。
牛妈直起身,阳光透过她鬓角的碎发,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回头笑得灿烂,白布衫的领口沾着点灰尘:“这孩子爸临出门交代,得吃饱了再回家。
五毛钱的油堆哪够她造,没吃饱可不就哭嘛。”
“啊?”
兰兰张着嘴,手里的竹铲还悬在半空,忽然忍不住笑出声,笑得肩膀都在颤。
她望着牛妈牵着小姑娘的手,两人的影子在晨光里越拉越长,慢慢融进市场熙熙攘攘的人潮里,才低头往油锅里添了勺新油,滋滋的声响里,仿佛还飘着油炸糯米的甜香。
沿着金山广场的石阶往下走,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青苔被晨露浸得发亮,尽头便是金山市场的入口。
一排贴满瓷砖的高楼像沉默的巨人,投下的阴影里挤着几间铁皮棚子,锈迹斑斑的铁皮被昨晚的雨打得坑洼不平,在朝阳下泛着驳杂的光,倒比身后的玻璃幕墙更惹眼。
曾金辉把怀里的儿子往上颠了颠,一岁的小家伙正啃着自己的脚丫,涎水顺着脚踝流进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
她腾出一只手把散落在铁丝架上的尼龙袜理齐,指尖划过袜口松垮的橡筋,又转身从泡沫箱里翻出几扎彩色头绳,“妹子,这头绳新到的,五毛俩,扎辫子俏得很。”
棚子最里头的角落,一块褪色的蓝布搭在纸箱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头是昨晚剩下的炒辣椒,油星早就凝成了白花花的片,旁边小碟里的豆腐乳只剩半块,红亮亮的汁水浸着边缘。
底下的煤炉上坐着口黑黢黢的铝锅,掀开盖子能看见黏在一起的剩饭,米粒边缘都发了硬——这是她和男人今天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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