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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夜宿摊间
风卷尘沙束稚裳,彩布压石促归忙。
暖香过巷牵雏念,换裳调乳慰儿肠。
熹微漫巷晨光软,暗叹宵短岁华忙。
一身劳骨皆为命,市井风霜裹慈娘。
风裹着漫天纸屑与塑料袋,混着尘土在地区粮库门前旋成个昏黄的涡,连运粮卡车也得停稳了,待这股乱流稍歇,才敢缓缓碾过沥青路。
路边摊的个体户位却早见怪不怪,任凭风卷着杂物狂旋,纸屑时而腾起半人高,迷了眼,还黏在汗湿的额角;时而又簌簌落回地面,顺着沥青路面的起伏,灰溜溜地往每个摊位的犄角旮旯里钻,在木凳腿根绕成一团,柜台上下也被动的盛着这“天赐的珍宝”
,连摊位上的锅里、碗里都沾着星点土屑,可他们连擦一擦的手都懒得动,人人都像绷紧了弦的猎人,目光牢牢锁着路口,等那寻活的“猎物”
来。
这是肖童的销售高光时刻,她记不清,铁皮棚的卷闸门多少天没完整落下过了。
所有摊板顺着摊位前向外铺展开,像给这方寸之地撑出片扇形的天地。
最惹眼的是那堆纸活:纸钱堆得比人还高,从地面直抵棚檐,码得齐整如豆腐块;红黄金三色高香竖在路灯电闸旁,又被摊板包围着,铺开冥币的摊板上繁复的云纹与铜钱纹,肖童笑着跟围观人打趣:“瞧见没?我可不是摆地摊的,是开银行的!”
铁皮棚屋檐下,五个一串的纸糊小房子悬着,晃悠悠蹭着棚顶,挂满铁皮棚子的边缘,纸窗上还描着淡青的花纹;硬纸盒装的小汽车从地面摞到棚檐,冰箱、彩电、锅碗瓢盆的纸模型挤在空隙里,每一件都糊得挺括周正,连冰箱门的纹路都清晰;纸扎的衣裤鞋帽更逼真,布纹似真,鞋尖还缀着小红绒球。
老五的儿子欢快的跑过来,把脚往纸鞋里一塞,仰着小脸喊:“姨妈,这鞋我能穿!”
肖童快两步滑过去,一把拎起孩子,轻轻褪下纸鞋,指尖蹭过孩子软乎乎的脑门,连声道:“长命百岁,我的乖宝长命百岁。”
老五在旁笑得爽朗:“昨天幼儿园老师教叠手工,分到雨鞋材料的孩子,糊了双红雨鞋,把全班都羡慕坏了。”
“唉,这老师也是,净折腾这些虚头巴脑的给孩子。”
连轴转了六七天,肖童藕芽似的双手黑得像从煤灰里爬出来的;炭墨色旗袍倒藏得住脏:“唉,都是累死人不偿命的买卖。”
她笑着叹气,话里裹着倦意。
“饿了先垫垫。”
老五递来两袋油炸米馍,声音透着熟稔。
这些天,都是朋友、姊妹带着家人,像赶钟点似的轮流来帮忙,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波接一波没断过。
原来摆解放鞋的摊板上现在摆满了蜡烛,表妹在摊子前站了半晌也没挪窝,手里攥着钱包,三块五块地往里塞,五毛一块地往外找,嘴里不停念叨:“这行情,累死自家老婆孩子,急坏隔壁邻居,钱没挣几毛,人倒快散架了。”
三五天没着家,电饭煲早空了,对面火锅店老板娘端着大盘炒鸡蛋过来,搁在摊板上:“表姐,快吃饭!”
没人细究这“表姐”
的称呼从哪儿来,江湖儿女的粗心劲儿一上来,应了便是,倒把较真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帮忙的人也不客气,围着摊板端着碗就吃。
表妹夹一筷炒蛋送进嘴,嚼没两下就含混着笑骂:“哎哟,你舅舅回家咯!”
卖碟子的老大夹了一块,顺口问:“舅舅是干什么的?”
“舅舅卖盐的呗,回家了?!”
茶叶妹停了嘴里的咀嚼。
大排档老板娘赶紧凑过来尝了口:“哦,忘放盐了,别淡……我拿去回锅,加把盐。”
话没说完,伸手去端盘子,却愣了,随即笑得直不起腰:“这就剩个空盘子啦?”
端着碗的站在摊位前,换下没端碗的,却看着空荡荡的高压锅,也跟着笑,笑声裹着尘土,飘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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