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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观搁下牙箸,忍耐笑意:“好,夫人请说,我洗耳恭听。”
阿宝刚要开口,又往四下望去,觉得这处说话不妥当:“去内屋说。”
说完抬腿就往屋里去,腰间扎的那条织锦腰带在灯烛月色下闪着光,裴观这才看清楚,她还特意换了一身练功服。
要是萧思卿不肯罢休,她又待如何?
方才还觉得好笑,觉得她是小女孩心性,到此时收了笑意,立起来掸掸袍角,缓缓跟她进屋。
窗已经阖上,床两侧的帐子也脱去了银钩,将床榻掩得密密实实。
阿宝正坐在床帐中冲他招手。
裴观步子一顿,她……不会是喝醉了罢?
阿宝自来面颊红润有光,一时倒瞧不出是不是吃醉了,看见裴观踌躇,她还不耐烦,急声催促他。
裴观暗吸口气,走到床前,站在帐前刚要开口,被她一把拉入帐中。
“不可胡闹。”
再过几个月,她想怎么闹都成。
阿宝松开他的胳膊,不待裴观坐下,正色道:“我梦见,我死过一回。”
裴观倏地僵住。
“还有许多事,有的是,有的不是。”
阿宝身向前倾,裴观却微微后缩,他牙关一紧:“不可胡言,生死之事岂能……”
“我猜,你也梦见了。”
阿宝轻轻点着下巴,笃定说道,“你比我更早梦见,是不是?”
“所以,你就改了那个梦。”
风动疏竹,沙沙声响。
裴观惊愕失色,僵在原地。
坦诚之前,阿宝日夜悬心,辗转难眠。
坦诚之后,还未等裴观开口答她,她已然觉着胸中郁气一扫,身子都轻快起来,挺胸抬头长吁口气。
心中想,正该早些说出来才是!
那口郁气虽吐出来了,但拳头还紧紧攥着,一双眼睛泠泠望向裴观。
裴观素来冷静自持,他重活一世虽不是万事尽握,但少有叫他惊愕难当的事,眼下便是一件。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费心重续前缘的小妻子,竟也知道了上辈子的事。
裴观胸膛起伏,竟不自觉想避开阿宝的目光。
他自来知道阿宝生就一双好眼,也曾无数次为他上辈子错失这双眼睛而懊悔。
此时那双眼睛似法眼明镜,照他纤丝毕露。
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裴观略稳心神,撑住床沿,坐到阿宝身边。
这方锦帐,挡住月露夜气,像是一顶独属于他们的帐蓬,罩住他们,也罩住一切将要吐露的秘密。
“我曾大病一场。”
阿宝凝神听着,这她知道,她也猜到就是那场大病让他梦见一切。
“病中梦见……梦中……我们虽是夫妻,却不相偕。”
阿宝眉梢微动,岂止是不相偕,他就像座化不了的万年冰山。
与她说话时都恨不得隔开八丈远,从没给过彼此靠近的机会。
裴观只说了这两句便再难张口,看阿宝的神情,心中愧意涌起,目光也满含歉疚:“是我一叶障目。”
因年轻,因骄傲,也因琐事缠身,夫妻多年,竟不曾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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