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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和滟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被冻得打了个寒战。
她搓一搓手,回头看裴行阙。
他扶着车厢,一手按住胸口,正偏头掩着唇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梁和滟等他咳完:“侯爷有咳疾?”
“被利刃伤过肺腑,那时又值隆冬,寒气伤肺,落下一点旧疾,不是过人的病。”
裴行阙扯帕子出来,仔仔细细地擦过手,伸出来,问她:“县主要牵着吗?”
陛下赐婚,好像是要显示出情谊深厚来,才说得过去,但他们今夜就要分房去睡,再做这样的戏,也没有什么意义。
梁和滟摇头,裴行阙也就收回手,慢慢说:“也好。”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往万章宫走去。
梁和滟父亲还在的时候,因为没封王爵,也不能出宫建府,她和母亲也长居宫中,一草一木,尚算熟悉。
但已经四年了。
一千多个日夜过去了。
梁和滟拨一拨裙摆上的珠子,人变了,物也不如旧,此间多出许多她没见过的东西,亭台楼阁,都快要认不出来是谁的居所、用作什么了。
她没有很感伤,在宫里的那些时日,尽管衣食无缺,但整日过得战战兢兢、看人眼色,每天听人背后悄声谈笑议论阿娘,她都恼火又无能为力,只恨不能早点离开这里。
要说唯一遗憾的,大约也只有遗憾,没有能和父亲一起离开这里
她在这里没有什么留恋的,也就不必时时驻足,停步观看,和裴行阙也没有讲很多话,走马观花一样掠过,很快就到了万章宫前。
晨雾朦胧未散,风露正寒,去通告的内侍很快回来:“侯爷与县主稍待片刻,陛下才下朝回来,正更衣。”
就是要他们在外面先等着的意思了。
梁和滟微微低头,转了转手上的镯子:“好。”
她这些年,心气平顺很多,也晓得势不如人,要学会低头。
从前在崇文馆中,遇到梁韶光他们欺负人的时候,她常不自量力,出言阻拦,去“多管闲事”
,有一次,还跟几个人打起来,各自滚了一身泥。
那些人的父辈在先帝面前哭喊几声,轻而易举就把脏水全泼在她身上,于是父亲跟着受罪,在大殿前罚跪了半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步子走得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却还低头为她擦眼泪:“滟滟觉得自己做错了吗?你没有错呀,你帮了那个被欺负的同窗,是父亲不争气。”
梁和滟回想着这件事,垂落眼皮,闷声不语。
身边的裴行阙也缄默,不讲话。
相处这一日,梁和滟看他,只觉得这个人安安静静,且极会看人脸色,讲话做事,都没有什么架子,显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或者如市井所调侃的,懦弱畏缩。
只是……
她微微偏头,看他。
他半垂着眼,站在殿前,默默等待时候,身上带一点凛然的气质,趁着他如玉如月的形容,仿佛雪压的一竿翠竹。
叫人觉不出深浅。
这是个怎样的人呢。
梁和滟正想着,身后传来几声轻笑。
“呀——”
是梁韶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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