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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老妇正扒拉灰堆,她枯枝似的手从瓦砾堆里伸出,半块霉绿的胡饼渣粘在皴裂的唇边。
听到声响,她转过灰白的眼珠子,带着警惕看了眼崔韫枝二人,又破秸秆似地摇晃回去。
几步外歪着辆独轮车,底下压着个小孩儿,腐烂的手指上停着一只乱叫的乌鸦。
崔韫枝几乎是一瞬便被吓到了,她下意识靠近沈照山,被这人长臂一伸拦到了怀里。
属于人的体温穿过衣物与胸膛渡给崔韫枝,让她发白的小脸缓和了些,可下一瞬,这人一句就将她打回了原型。
沈照山侧身,唇齿贴在她耳旁;他比她高太多,以至于需要微微弯腰。
他说:“殿下,看到了吗?这才是大陈。”
几日来一直维系着崔韫枝的那口气乍然松了,她像是躺在刑场等待多日的死刑犯,不管愿不愿意面对,夺命的刀刃还是落在了脖子上。
“不是的、不是的……”
柔贞殿下不住地摇头,仿佛只要她不承认,眼前浮肿的尸体就能不复存在一般。
可惜很遗憾,出了大明宫,没有人再哄着她。
沈照山抓着她的手腕儿,像抓着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把人拉到了裁缝店。
这个裁缝店依旧很小、很破,甚至站在柜台前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叟。
沈照山和那人说了两句,那人便点点头,慢吞吞地挪到门帘后面,拿出几件儿款式很老旧的衣裳。
“喏,新的,就这些了。”
沈照山没说话,从钱囊中拿出不多不少的、相应的铜钱来。
老叟颤颤巍巍双手捧着接过,一枚一枚数了,才点点头,转身又钻回了柜台后。
心针扎似得疼,崔韫枝感觉自己的身形也跟着一起佝偻了起来,她鼓起勇气扯了扯沈照山的衣袖:“能不能……能不能多给他些钱……”
身旁人收钱袋的动作一顿,像没听到一般,收起东西就要往外走。
崔韫枝鼓着两颊追上去,正要开口,却听沈照山冷冷道:“这次求我也没用,不行。”
“为什么?”
你没看到那人都、都瘦成那个样子了吗?
只是她放在心里的话来不及说出口,沈照山好似猜透了她心中想的什么,他嘲讽一笑,将那钱袋儿在自己手中抛出一个圈儿来:“殿下,你知道你现在在这些人眼里,多么像一锅材质上好、味道鲜美的膳食吗?”
崔韫枝一愣。
沈照山没再说话,扭头走远了两步。
叫他方才那话吓了一跳,崔韫枝赶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行在他后头。
察觉到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崔韫枝猛一回头,方见那老叟躲在柜台后,没来得收起的贪婪的眼神,在渐渐昏暗的日光下泛过一道瘆人的色泽。
崔韫枝无端想到从前偷溜出宫时看到的、成群的叫花子争夺一锅粥里面唯一的熟肉时,也是这般眼神。
她冷不丁一哆嗦。
沈照山恰在这时回头,将匆忙赶上的崔韫枝揽在怀中,对着空荡荡的街道打了一个响指。
鹰唳穿过长街,海东青巨大的翅膀遮蔽了本就沉没的太阳。
稀薄的日光为巨大的飞禽渡上一层圣神又肃杀的光晕。
被当街扛起的一瞬间,崔韫枝听到不远处一阵凄厉的惨叫。
是那老叟!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
但这在沈照山牢如铁锁的禁锢中如同小娃嬉闹,他不轻不重拍了一把崔韫枝的臀部,冷冷的、却又意蕴暧昧的声音贴着薄薄的布料传来。
“殿下,太阳落山了。”
所以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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