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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勉之。
妾之去也,非迫于人言,实倦极矣。
每思己身,徒为君累,夜不能寐,惭恨交加。
今得解脱,郎君勿悲。
妾非贤后,非良妻,非慈母。
今以微躯,或可稍弭物议,稍解君忧,于社稷或有一丝之用,妾心方安。
永诀矣,郎君珍重。
婉绝笔。
皇帝却忽然安静了下来,脸色茫然,只是静静地抱在怀中早就没了气息的妻子。
他紧紧抱着她,脸颊贴着她冰冷的脸颊,仿佛这样就能将她暖回来,就能回到从前。
殿内宫人早已跪伏一地,瑟瑟发抖,殿外隐约传来的世家逼迫之声,此刻对他而言,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噪音。
他抱着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抽离。
长安深宫的重重帘幕,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北疆传来的冰冷消息……最终,都定格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时,他还是个无人问津、前途渺茫的宗室子弟。
窄窄的巷子里,弥漫着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豆腐香气。
年轻的妻子,荆钗布裙,站在简陋的豆腐摊前,眉眼弯弯,声音清亮地招呼着客人。
阳光穿过巷口的老槐树,细碎的金斑跳跃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也洒在她忙碌却轻快的身影上。
他蹲在一旁笨拙地帮忙收着铜钱。
妻子嗔怪他算错了账,他挠头傻笑。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九五之尊,什么世家权谋,全都化作了尘灰。
“哈哈哈……”
皇帝抱着怀中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的妻子,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回荡在空旷死寂的宫殿里。
他笑得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他才不要做皇帝。
傻子才来当皇帝。
*
燕州节度使府,寝殿。
更深露重,夏夜的静谧被一阵急促的心跳打破。
崔韫枝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混沌而令人心悸的噩梦瞬间消散,只留下空落落的惊惶和腹中胎儿不安的踢动。
她喘了几口气,试图抓住梦的碎片,却徒劳无功。
身后传来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
沈照山有力的手臂正环着她因怀孕而变得圆润的腰身,将她牢牢护在怀中,睡得正熟。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风尘和皂角的清爽气息,混合着一种独属于他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在他这样静谧的环抱中,崔韫枝的心绪渐渐平复。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他温热的怀抱里。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心跳的沉稳节奏。
崔韫枝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轻轻地、极尽温柔地描摹着他侧脸的轮廓。
从男人紧蹙的眉峰,到高挺如刀削般的鼻梁,指腹感受着那坚硬的骨骼线条。
指尖缓缓下滑,最终停在他紧抿的、略显干燥的薄唇上,轻轻摩挲着那温热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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