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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白未曾言语,眸中洇开了一点涟漪,见身前人将镜子小心地收回,静默少时,方又开了口。
“近狼荒草原那处山麓有一处山洞,洞外石碑上刻着图南楚流景之墓几字,不知可是姑娘所刻?”
迦莲怔了一会儿,讶然地回过头:“你们见到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徐朝前走着。
“那应当是我六岁时刻的,那年重午她来寻我,与我说了许多话,便是那时我方才知晓我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她说从此后我可以是任何人,却不能再是楚流景,因此我偷偷跟在她身后,在她离去后于山脚刻下了那块碑,并为自己改名叫了迦莲。”
她无法再是楚流景,无法再离开迦莲山,于是从那一日起,她情愿自己只是迦莲。
脚步踩过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一直未曾出言的人忽而道:“你从未想过离开迦莲山么?”
前行的身影顿了一瞬,迦莲笑着轻声答:“曾经想过……只是如今或许已离不开了。”
为何?
楚流景想问。
她还想问为何沈槐梦要大费周章将她安置来此,只是还未及开口,身前人已转了话锋。
“我虽从未离开过迦莲山,却也自他人口中听闻过秦姑娘的医术。”
迦莲信步朝前走着,前方隐约透出些许微光,脚下冰层不知何时渐渐变作了茵绿的苔*土,她停在光闯来的入口,缓缓开了口。
“秦姑娘认为,这世间真有起死回生之法么?”
狭道至此而终,前方一片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处天坑,其间一半绿草如茵,一半冰厚三尺。
如今夕阳已落,明月爬上高空,流水般的银辉恰从坑顶洒落,便叫满目景致皆染上了一层薄纱似的银白,而一名女子正沉睡于这厚重冰冷的寒冰之中。
“……江师姑?”
秦知白蹙眉开了口。
江师姑?
楚流景凝了眉目,“江霁月?”
月色缓缓推移,淡白的光穿透了凝结千年的冰霜,冰与月的交界,一具沉眠了二十载的身躯正静立于不远处的冰柱当中。
冰中人阖眸而立,颈间仍残留着昔年自刎时留下的剑伤,历经数十载的容颜丝毫未曾改变,腰间还别着一支木琼花,仿佛下一刻便会睁开双眼,笑说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玩笑,然而一旁开败十数回的花草却早已昭示分明。
迦莲望着冰内的身影,落下的话音轻了些许。
“自我记事起,除却每岁重午以外,剩余的日日夜夜,便只有满山冰雪和这冰中的人与我相伴。
“她将我带来此处,便是为了让我陪着冰内的人,这样若有朝一日她醒来了,见到我在,她起码不会感到孤单。”
在迦莲山上的二十载岁月里,沈槐梦虽甚少与她见面,但每回来时都会与她说许多话。
有时讲山外发生的事,有时讲药王谷里的桩桩件件,但说来说去,最终总会落回江霁月身上。
她说江霁月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师姐。
世人都道济世圣手待人温柔,有圣人之心,但只有她知晓她其实十分爱玩。
她们初入谷时,她本没有那么讨厌自己的这位师姐,然而每次年末考校,她以微末之差夺得第二,江霁月总会一边逗弄般地唤她胥娘,一边将考校第一所得的奖赏放至她眼前,那双流光轻漾的眸子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胥娘怎又差一些?当真不要师姐私下教教你么?”
胥娘是她的小字,唯少时母亲会这般唤她。
见着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本就性情高傲的少女自然记挂却也厌上了自己的这名师姐。
知晓江霁月擅长辟毒时疫,她便往她手下病人药中下些自己调配的毒药。
二人一者下毒一者解毒,如此离经叛道的行径暂时未被他人察觉。
她本以为江霁月该将此事呈报谷主,却没想到她竟就如此陪着她闹。
直至最后一回,她将毒下在了自己身上,毒发得极快,几乎转瞬便让她再无多余气力,看着她嘴边溢出的毒血,当时已有声名的济世圣手竟一时乱了方寸,揽着她的身子就这般输在了她手中,而这却是她第一次胜她。
获胜的彩头是一条银铃,为江霁月第一年年末考校时得到的奖赏,她说赌注未曾备好,便将这串银铃先押在她手上,待此行图南事了,她再为她带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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