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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线清和,为人君者素来克制,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是如常的声调。
他背在身后的手虚虚地握成一个圈,闭上了眼,“说吧。”
“是。”
绰奇应下,双手朝东方作揖,老泪纵横,“高宗皇帝在时,最重宗室考封,奴才有幸得见,那真是挽弓立马,驰骤如飞。
按理,端亲王之事是主子家事,奴才没有半分置喙的余地。
只是鄂硕特氏蒙受皇恩多年,万死不得报万一。
惟有为主子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端亲王初参军机,行事鲁莽,倚仗先辈功勋,纵容手下无法无天,长此以往,恐贻祸端,让皇室蒙羞,铸成大错!
奴才也是无可如何,不敢再私下包庇,这才将其过错一一向圣上奏明。
伏愿我主睿鉴,肃清积弊,莫要让臣工寒心啊!”
皇帝道:“确是委屈了舅舅,朕心痛伤。
舅舅忠心天地可表,如此殚精竭虑,倒叫朕悚惶不知何为了。”
绰奇反问,“主子是不相信奴才的忠心么?主子若不相信,奴才恨不得!
恨不得!”
他小眼逡巡,找准目标,东暖阁殿央上的三足香炉,一头就要撞上去。
“奴才恨不得撞死在这里!”
皇帝高喝一声,御前的人便合时宜地拉住他。
绰大人真是够胖的,险些拉不住,绰奇心里也跟打鼓似的,吓死人哦,真要撞上去,今儿可就太不上算。
皇帝背在身后的手握得紧,指甲嵌进皮肉,他放眼望去,四顾茫茫,外头狂风大作似乎是要下雨,连心里都作腻。
他厌恶这种感觉,甚至有些厌恶自己,可是他没有办法,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将一切都肃清干净的时候。
在他面前匍匐下的人大多都有所求,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欲望,也见过世间不为人知的腌臜。
荆棘满怀却又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涤荡尘宇,或许曾经奢求有人能够同行,只是没有。
这一条路他从六岁就开始走,走到如今,一个人走了这么久,也就惯了。
真好笑,历朝历代的忠臣似乎总要撞两下柱才能体现自己的忠心,利用道德与声名来约束人君,可是他们所求所图,所要倡行之策,有多少是为了自己,又有多少是为了他们口中的万姓生民?
其实忠奸是非早有定论,彼此还要循规蹈矩,在君德臣德这一套束缚之下陪他们唱完这一出戏。
绰奇平复下心虚,匆匆摆手,“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他望着皇帝,急切道:“主子别难过,主子想替奴才出气,奴才也不是那等没有眼色不识抬举的奴才。
端亲王这般折辱奴才,奴才真是委屈难受极了。
不过奴才不计较这些,端王爷的过错,奴才已拟表上奏。
奴才受委屈没什么,但是端王所犯之过深重,奴才请主子将端王之爵革除,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皇帝颇有些为难的样子,在地心踱了两步,声音和缓了好些,“罚自然是要罚的。
端亲王是先端勤亲王幼子,才承袭的王爵,到底骄纵了些。
鄂氏一族如此忠心,自然也不愿先王不宁,为此担忧。”
他顿了顿,又将姿态放得更低了些,“舅舅做恪顺侯做得久了,加封一等公,就算是朕替端亲王向舅舅赔罪。
舅舅给朕些薄面,让朕来罚他,何如?”
绰奇心里开了花,本来就没指望自己能捞着什么好处,只是听话,将端亲王往死里咬,逼一逼主子,好落下重重的罚。
那样做虽然解气,但是自己也没落着什么好。
这下主子将话说得这么低声下气,又是叫舅舅又是加恩赏。
嘿,皇帝来赔罪,这是多大的脸面!
加封一等公,多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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