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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望望更漏,料想她应当已睡熟。
他吩咐过,会有人盯着她,不让她有寻短见的机会。
可想到她白日里的颓败黯然的眼神,皇帝终究心神不安。
轻轻撩开软帐,黑暗里,她双眼蒙着红绸,安安静静躺着,可听她呼吸的节律变化,皇帝便知,她醒着。
是以,他伸出手,轻轻贴在她腰腹,最后一次做这个让她不设防的侍卫。
程家倾颓,已呈摧枯拉朽之势,往后,她将失去全部庇护,这最后一宿的安定依靠,是他唯一能给的恩赐。
“你来了。”
程芳浓捉住他的手,顺势坐起身,环住他腰身,语气轻柔,惶惶无措,“程家倒了,你还要我吗?”
男人仍旧那样,不肯说话,可这是程家唯一能翻盘的救命稻草,程芳浓只能抓紧他。
她将脸颊贴在他心口,吸吸鼻子,温言软语:“过去我待你算不得多好,我性子娇纵惯了,只怕有惹你不快的时候。”
“我知道,似我这般劣迹斑斑的皇后,他是不会放过的,我和程家会是一样的下场,我情不自禁,爱上一个侍卫,死不足惜。
可是,姜远,我们的孩儿何辜?我日日盼着,想象着他的模样,他可能都快会动了,叫我怎舍得带他一起走?”
落到此刻绝境,她仍未放弃寻找出路,杀他的心也异常坚定,不愧是能令他动心的女子。
皇帝配合着她,为她成全她最后一夕美梦,可他心里第千百次惋惜。
为何她偏偏是乱臣贼子之女?
感受到他指腹摩挲着她小腹,且他气息微乱,显然正陷入挣扎,程芳浓摸索着,捧住他的脸,唇瓣颤抖着贴了贴他的。
“我也,舍不得你。”
程芳浓呜咽着,泣不成声。
男人搂着她,紧紧搂在怀中,试图给她温暖有力的支撑。
“我铸下大错,罪该万死,可你呢?你只是奉命而来,最终,为了不泄露这桩丑事,他定然也会除掉你。
你别心存侥幸,你瞧,他突然要对付程家,这么大的事将你瞒的好好的,根本没派你去,是不是?姜远,我为你可惜,为你不值,也不甘心。
我们相爱一场,难道只能去地下长相厮守么?”
男人垂首,额头抵在她肩头。
终于,程芳浓侧首,脸颊与他相贴,循循善诱:“你替我去杀了他,好不好?如此,你能活,程家得救,我们一家三口永不分离。”
多美好,多诱人的筹码?皇帝默默听着,情不自禁想,若他真是侍卫,恐怕很难不动容。
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以一种交付终身的姿态,微微颔首。
是对她的坚韧与心计的赞赏。
程芳浓狂喜,她按捺着即将扭转局面的激动,附在他耳畔,与他细说她设想过无数次的计划。
她的计划甚为周密,定然万无一失。
这一宿,谁也没有那心思,他只默默抱着她,给她安慰与依靠。
她亲了他,温柔诉说她的感激与担忧,之后,踏踏实实在他怀中睡熟。
她要早些醒来,亲眼看着程家起复,也送狗皇帝最后一程!
哪知,醒来已是天明,按计划,本该行刺成功后先逃走的侍卫,仍未走。
他穿着合身的银鱼服,曲起一条长腿,潇然坐在她身侧。
还顶着皇帝萧晟那张俊逸英朗的脸。
程芳浓盯着皇帝的脸,目光下移,再次仔细辨认他身上衣料形制。
花青色银线绣海鱼纹,是银鱼服,没错。
可是,皇帝怎会穿上他自己贴身侍卫的衣裳?还坐在她与侍卫耳鬓厮磨后,未及更换的床褥上,等她醒?
程芳浓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或是尚未睡醒,正陷入一段荒唐离奇的梦魇。
她攥紧衾被,闭上眼,再小心翼翼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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