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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你却趁着留在山寨的机会,时不时让我们带你去各处山崖,名义上说是饱览风光,怡情养性,实则是暗中观察地形,以便绘成图册?”
幼年的记忆实在太过模糊,只是在痛苦的回溯中,才零星闪现出片段画面。
他和哥哥领着先生看遍瑶山悬崖峭壁,清流寒涧畔,留下了三人的身影。
先生每次出去都背着书袋,哥哥还曾经笑他走到哪里都不忘读书作诗,先生只是微笑不言。
山巅上,树影下,年幼的自己贪图玩乐跑向远处,回头时,也曾望到先生执笔书写,只是当哥哥遥遥问起的时候,先生会朗声诵出玄奥难懂的诗句,让他们兄弟两个都没了探问的兴趣。
“要不然,大军多次攻山都无功而返,为何会在那最后一次,将我们瑶山的防御全都冲破?!
就连最最隐蔽的岗哨都被人放火烧毁,如果没有人作为内应,他们要想血洗全山,又谈何容易?!”
江怀越迫近一步,目光似利刃般扎进他的心坎,“如果不是重新相逢,我都没有想过,当年出卖整座山岭的人,就是你!”
沈睿的背脊紧紧贴着墙壁,他呼吸不稳,脸上却还带着强自镇定的笑。
“难道你以为,我这样一个饱读诗书的文士,真的会甘愿在你们那瑶寨中待下去?!
毫无教化、蒙昧野蛮,我教给你们兄弟的诗文,你们背下了多少,又读懂了什么?!
我这一辈子,莫非真要耗费在你们这些无知山民声边?!”
沈睿眼里怒意渐起,他用手直指自己心口,厉声道,“当年我也信过天理昭昭,以为只要一心苦学就能施展宏图,可是他们那些落榜的无能之辈又是如何对我的?还有那嫉贤妒能的官员,只因与章大人不和就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昏庸的君王听信谗言,才导致章大人一生清誉被毁,我十年苦读无望,而同我一起上京赶考的齐世隆甚至因此死在了牢里!
你以为只有你才遭遇不幸?若没有这开端,我们三人命运怎会被更改?我又怎么可能远赴西南,怎么可能混入瑶寨?!”
“所以,你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而是怪其他士人,检举的官员,还有皇帝?”
江怀越冷冷地看着他。
“没有这些人,我现在就是当朝官员,家有娇妻,何至于年过三十还一事无成?!
表妹在杭州也能等到我衣锦还乡,何至于父亲病故,被人霸占家产还送到了深宫?!”
沈睿咄咄逼人,“江怀越,你该恨的,难道不是那罪魁祸首吗?!
当年先帝执意要让两广总兵剿灭瑶寨反叛民众,太子与一些大臣力谏不可斩尽杀绝,父子两人甚至因此争执,最终那不成气候的太子实力不济败下阵来,先帝还是派出大兵围剿瑶山,这,才是导致你家破人亡的元凶!
而我,只不过是那乱局之中的一枚棋子,两广总兵要我为他效力,我才进入了瑶山,结果他却并未给我大好前途,最后也只不过将我又举荐给了辽王。
我这一生,岂非也是失败至极,饱尝艰难?!”
“是,你所遭遇的都是别人陷害,而你却可以理直气壮做出不仁不义之事!
瑶山数千百姓将你视为尊贵的外客,就连孩童都捧来最大的山果献到你面前,最后他们不是浮尸江中,就是沦为奴隶,还有的,便是我这样……”
江怀越揪住他的衣襟,狠狠道,“你那些挂在嘴边的孔孟之道呢?穷则独善达则兼济的大义呢?全是骗人的谎言!”
沈睿被抵在墙上,艰难地做出夸张的冷笑。
“都是谋求自保,谁又能说谁更为卑鄙无耻?!
罗桢,若是以你原本的身份,承景帝绝无可能对你委以重任,那你又是如何更名改姓进入内廷?那个真正的江怀越,是不是也成为了牺牲者,消失在南京故宫?!
你这一步步踏上权利顶峰,脚下无数血肉枯骨,难道全都是我教导你而成?!”
江怀越手间发力,扼住他的咽喉,哑声道:“好,你既没有一丝悔意,那就别怪我不留生机!
我且告诉你,你必将为自己所做的付出应有代价,我可不会让你死的那样容易。
还有你那位端庄贤淑的表妹金玉音……”
他阴冷一笑,“你觉得,如果万岁确认了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骨血,会如何发落呢?”
沈睿的呼吸又是一促,他想要挣脱却无力反抗,耳听得门外忽然传来奴仆的呼喊:“大人,外面已经被卫兵团团围困,带头的问你们什么时候把人带出去!”
“知道了。”
盛文恺压低声音,向江怀越迅疾道,“怎么办,如果直接将他带去宫中,他定会说出刚才的往事……可如果不将他交出,万岁那边又怎样交待?”
江怀越还未开口,沈睿却忽然大笑不已,朝着盛文恺道,“你还真的和江怀越狼狈为奸了?你难道不知道,你那死去的未婚妻,生前可是对这权宦厌恶至极啊?她甚至都不允许自己的妹妹跟他再有来往,可没想到,自己却死在了荒郊野外!”
盛文恺背后一寒,愤怒地盯着他,“你说这事做什么?!”
“我当然要说,你盛文恺一心钻营,见风使舵,如今是不是看着江怀越东山再起,便又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沈睿目露嘲讽,“果然我没看错,从始至终我都看不起你,只因你无能又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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