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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趟娘家……先生要是到家早,你和他说一声,让他先吃饭,不用等我。”
苏青瑶说。
“还有,你记得提醒吴妈,傍晚日头不落就要关窗,别让飞虫进来。”
“好。”
小阿七语调轻快。
“太太不等先生回来一起去吗?”
“他忙。”
苏青瑶轻声答。
小阿七长长“哦”
一声。
苏青瑶摆摆手,让她继续干活,自己坐上家用的福特轿车,往父亲家去。
苏青瑶的父亲苏荣明,住在南京路的一栋老洋房。
租来的,每月花费不多,不过十五块。
但说回来,南洋大学的六级教授,每月也分不到多少大洋,一百四十块左右,还时常要被政府拖欠薪资。
民国十年赶风潮,他随朋友投资炒股,结果上交股票惨落,亏本至九百元,还是写信回家哀求祖父母寄钱还债,也因此与叔伯闹掰,祖宗留下的田产绝无份额。
浑浑噩噩十余年,养家糊口尚可。
苏青瑶沿小路走到头,拐进洋房内,楼道羊肠般窄,她踩起楼梯来格外小心。
吱呀吱呀搭着扶手朝上走,一条黯淡而曲折的老肠子将她吞咽进去似的,她一身鹅黄旗袍隐匿于灰暗,唯耳畔的金耳坠摇动着闪烁出暗金色的光。
进到厅堂,里头亮堂许多。
出来招呼她的是苏青瑶的继娘。
女人不知她要来,起先在门关处呆了好一会儿,方如梦如醒,邀她进门。
两间连通的客厅,能一眼望尽,一间用来待客,另一间摆上餐桌椅凳。
房主留下的陈设大多发旧,兴许是晚清留下的物什。
礼拜天,学校放假,继母与生父的儿子也在家,正坐在餐桌前写作业。
女人递上一杯她父亲常喝的香片茶,与苏青瑶对坐到沙发上,叙了几句客气话。
淡淡的口吻,无关紧要的话,一如入了秋还闷得窒息的九月。
不多时,套话讲完,主客只得默默地相对。
“你爹出门买东西了……你先坐,我去找他回来。”
女人站起,僵僵地说着,又转头叮嘱起伏桌的男孩。
“连耀,你乖乖在家做功课,不要吵你姐姐。”
男孩头不抬地应了声:“知道!”
门扉一开一关,屋内更添一丝沉闷。
苏青瑶独坐,目光向四处探寻。
室内多出不少她没见过的东西,譬如墙壁悬停的那尊观音塑像。
它沉静地端坐神龛内,被钉上墙的宽木板托起,雕琢出的神态既无情又有情。
凡人遥遥远观,分不清塑成她的,是玉还是瓷。
视线下移,木板前还留有几寸空隙,摆了一尊黄铜三足小香炉,炉内齐齐插三柱香,通红的芯子灼烧,快烧进白皑皑的灰里。
苏青瑶忽而忆起自己读书时,管教学生的路易莎修女最爱比划着十字架念叨“愿上帝保佑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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