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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的雪是碎盐色的,像被狂风揉碎的冰晶,簌簌落在罗伯特·科赫实验室的窗台上,积成薄薄一层,又被窗缝漏出的暖气烘成半融的水痕,在玻璃上蜿蜒出蛛网般的纹路。
实验室的木窗棂结着霜花,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白,只有远处教堂的尖顶刺破雾霭,像根冰冷的银针,扎在铅灰色的天幕上。
我们站在黄铜显微镜前,镜筒里的载玻片泛着冷光,那些被苯胺染料染成紫色的结核杆菌,在放大一千倍的视野里像串凝固的珍珠——却不是温润的珠光,而是带着金属冷芒的尖锐颗粒,细胞壁上的纹路像刀刻的战壕,藏着能啃噬肺叶的獠牙。
量子分析仪的屏幕在阴影里亮着,幽蓝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杆菌的细胞壁结构正在缓慢变形,像一群披甲的士兵在调整盾牌的角度,每一次分子层面的颤动,都意味着对宿主更深的适应。
左克的感知网在实验室里铺展开,淡蓝色的光丝比蛛丝更纤细,缠上一排排玻璃培养皿。
培养皿的标签用红墨水写着编号,从“1”
到“83”
,像一串凝固的血珠,记录着科赫分离病菌的历程。
“他已经追了这些小东西三年了。”
左克的指尖划过光膜,上面浮现出菌株的繁殖图谱,每一条陡峭的曲线都对应着一个病例,“恒温箱里的第十代纯培养物,是从一个肺结核病人的痰里提取的——那病人咳出来的痰里,每毫升就有上百万个活菌,像把肺叶嚼碎了混在唾沫里。”
光丝突然在某个培养皿上收紧,那里的菌落边缘泛着诡异的荧光,“这株变异了,它的代谢速度比其他菌株快三成,像匹脱缰的野马。”
海伦的光带轻轻落在科赫的牛皮笔记本上,封面已经被药水浸得发褐,边角卷成了波浪。
她的旋律变得轻快,像指尖划过琴键的琶音,光带顺着纸页上的病菌图谱跳跃,那些用铅笔勾勒的杆菌轮廓,有的像弯曲的逗号,有的像折断的细针,在光带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顺着纸面缓缓蠕动。
“他在和它们说话。”
海伦的声音里带着惊叹,光带里浮现出科赫工作的剪影:凌晨三点的实验室,煤油灯的光晕在他发间跳动,他正用镊子夹着几乎看不见的菌膜,往培养基上转移,手指被染液浸得发蓝,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掉的紫色痕迹;显微镜的目镜被他的额头磨出了包浆,旁边堆着吃剩的黑面包,已经硬得能硌掉牙。
扁鹊拿起一个培养皿,对着从窗缝挤进来的微光倾斜,皿底的菌落呈灰白色,边缘像被虫啃过似的不规则,中心微微凹陷,像一片萎缩的肺叶。
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皿壁,菌落上腾起细小的粉尘,在光线下闪烁。
“这邪物比霍乱弧菌更阴狠。”
他从药囊里倒出些川贝粉末,用银勺舀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撒在菌落边缘,粉末接触到菌膜的瞬间,那里的灰白色立刻黯淡下去,像被泼了墨,“霍乱是来势汹汹的洪水,这东西却是钻进墙缝的白蚁,白天不动声色,夜里一点点蛀空你的骨头。
你看,它能在干燥的痰液里活半年,风一吹就飘到别人肺里,比瘟疫还难缠。”
杰克·伦敦靠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台面上的铁架台被他的肩膀撞得叮当响。
他手里转着把折叠刀,刀刃反射的光在培养皿上跳着碎步,像在丈量这些微小杀手的领地。
“昨天在腓特烈医院看到个矿工,”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黄浊的痰落在石板地上,很快结了层薄冰,“肺烂得像块泡发的海绵,每喘口气都带着血沫子,医生就往他嘴里塞吗啡,说除了让他少受点罪,啥办法没有。”
他突然用刀背敲了敲显微镜,“科赫说他能找到杀死这些小东西的法子,真能成?我见过太多说大话的人,最后都被这病拖成了皮包骨。”
实验室的木门“吱呀”
一声被推开,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瞬间吹散了空气中的药味。
科赫站在门口,黑色大衣上落满了雪,像裹了层糖霜,他的胡子上结着冰碴,呼吸时喷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小雾,手里提着的保温桶上结着层薄冰,桶沿的铜扣冻得发僵。
“刚从郊区的疗养院回来。”
他跺了跺靴子上的雪,冰粒落在地上噼啪作响,“那里的病人把痰咳在手帕上,塞在口袋里捂了三个月,我取样本的时候,手帕都硬得能立起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打开保温桶,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个玻璃试管,管壁上贴着用铅笔写的标签,“活菌数只少了三成,这些小东西在低温下比在人肺里还精神。”
他走到显微镜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试管,用吸管吸了一点浑浊的菌液,滴在载玻片上,动作轻得像在给婴儿喂奶。
“你们看。”
他转动调焦旋钮,镜筒缓缓下降,“它们在找温暖的地方扎堆,像一群怕冷的虫子。”
显微镜下,那些紫色的杆菌正顺着温度梯度移动,朝着载玻片中央被体温焐热的区域聚集,形成一道肉眼难辨的暗线。
我盯着分析仪的屏幕,三维模型里的杆菌正在形成微小的肉芽肿,那些由免疫细胞包裹的菌团像一座座堡垒,表面布满了能抵抗药物的蛋白膜。
“爱德华的团队做过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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