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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大雪日,逃渡船只横过淮水,众人终于一路行入寿春县。
虽过淮水,却也不敢停下脚步,牛车奔波于满覆白雪的官道之上,越濠、滁二州,去往升州上元城。
“听你父亲言升州前刺史徐文宣颇为受大丞相徐雷喜重,其境内也是政治清明,此地久居该是无碍。”
“到底该是比大梁强上太多。”
殷素若有所思,一时出声,“徐文宣,如今是吴国左仆射,而吴王乃为女主。”
“虽是女主,但大权仍掌于大丞相徐雷手中。”
殷素摇头,驳了沈却的话,“不,往后,该是徐文宣了。”
她微微敛眸。
吴国同晋王一样,奉旧唐为正廷。
那时殷素同阿耶曾受诏南下,在开封府得知吴国欲起兵攻颍州,隔水而望,倒是听了不少关于徐文宣的名号。
非徐雷亲子,但弱冠尽通诸经,精于吏事,甚有能政,任升、润二州刺史团练使后,转立足扬州——而吴国女主杨知微,久居扬州王府,为傀儡。
殷素与她,曾打过一次交道。
晃动的素舆牵动回她的思绪,翠柳与云裁一左一右,正挪动她出来。
破败沾灰的牛车停于街角,上元繁华不胜长安,亦不胜开封府,但与颍州相比,又多了太多热闹,众人愣立,劫后余生的欣喜不多,陡然丛生的是几分踏地的不真切。
沈却背起车内胡乱收拾的物什,朝母亲道:“先去寻一旅舍小住,儿再去瞧瞧赁屋。”
王代玉点头,捋了把凌乱发丝,“奔逃这般久,该好好歇息一番,可怜尚白——”
她瞬然意识到唤错,忙一顿,继而掩唇轻咳,续起前话,“可怜如今尚白日……我这身子骨也生不出睡意……”
“倒是二娘,得记得养养神。”
王代玉叹气,替她压一压圈脖氅绒,“跟着我们一路担惊受怕,苦了你与孙娘子。”
殷素从素舆中支起身,“如此世道,二娘能活下来,便是叔父婶母与堂兄予赋的恩情,何来‘苦’字一说。”
孙若絮也跟着接话:“大梁只怕将大乱,非凤台一处,便是不与王夫人一道,妾一人亦难逃苦劫。”
王代玉忍着眼眶将出的泪,“好了好了,如今也算作暂安,咱们便也莫立在街坊,快些入舍休憩。”
可步调的缓慢与心底的忧虑唯自知,她忍不住扭回头,远望上元城外连绵起伏的山川。
殷素瞧得分明,眉心微动,忍不住使了些力牵动手腕。
衣袖间,传来微弱摇晃,王代玉低头,见着那双发颤的手。
顺着臂膀朝上,又见那张苍白镇静的面。
“婶母不必担忧,叔父会平安回来,只会早,不会晚。”
人一老,眼窝子便浅,几滴泪堪堪滚落在带颤的腕骨间。
王代玉因可牵动的手而心喜,也因那句婶母叔父而心悸。
很快,她拾掇好情绪扬起点笑,藏住苦意,“我不担心,我信他。”
至旅舍安顿好一切,已是斜阳微落。
沈却步履不停,离舍前先叩响了殷素的屋门。
翠柳敞开门,见郎君立于外并未抬步入内,只望了眼垂遮的帷幔,随即收回目光朝她低问,“沈二娘在凤台县张宅里头,可曾吃下些东西没?”
“整日只喝素粥,沾染些肉沫也会吐出来。”
沈却闻罢,沉默半响,忍不住低语:“如此怎行?”
忧心垂眼时,他忽忆起在颍州街坊里,曾被吞咬下的半块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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