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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渊也觉得自己像是从头到脚都泡在了冰块中,痛苦得难以抵挡,便顺从了裴涯的意思。
半个时辰过后,裴渊换了一身新衣从后屋绕回房间。
屋内烛火明灭,跳跃闪烁,裴渊一进去就瞧见裴涯正坐在圈椅里,手上捏着钥匙。
他连忙走上前,欲从裴涯手中夺过钥匙,“夜深了,快回房休息吧。”
裴涯轻巧一躲,就避开了裴渊,他站起身来靠后一步,转了转手中掐住的钥匙,“二哥不将实情说与我,我今夜就不走。”
“小涯,别闹。”
裴涯不服,辩白道,“二哥你还将我看成孩子吗?我只比二哥小了四岁,又亲历家中剧变。
自父兄过世后,裴氏亲故皆冷眼观望你我。
我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你和大哥身后只会抹鼻涕的小弟了!”
句句如锤,击在裴渊的心上。
他自知,他早已将裴涯看成了能扛事的男人,否则他也不会在过去屡次劝裴涯入朝谋事。
可是,有些事情,他自己承受起来都有如万石压身,万蚁噬心。
他又如何能让裴涯也陷入这样挣扎痛苦的境地?
见裴渊陷入沉默,裴涯竟重重跪了下来,“二哥,父兄去后,你就是家中的长兄。
我少不更事时,没能向父亲尽孝,长兄为父,恳求二哥给我机会,让我为你尽心尽力吧!”
裴渊心痛难当,他扶起裴涯之时,眸中已是热泪翻滚,“小涯,不是我想瞒你,只是这事情牵扯太多。”
裴渊从裴涯手中拿过钥匙,握于掌心,“连我自己也未想清,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看着裴渊复杂难言的神情,裴涯舍不得再继续为难他,转而提议道:“二哥,你有心事,不若我们喝酒,大醉一场如何?”
夜已过半,小厮送上来的几个酒坛已经空了大半。
裴涯扶着酒壶,趴在案上,已经开始迷糊,钥匙的事更是抛诸脑后,“二哥,你知——不知道,小时候我有多——羡慕你跟大哥——你们俩总是形影不离,同吃同住,我——就像个多余的——”
裴渊不声不响地为自己添了一杯酒,仰头尽数吞入腹中。
与裴涯不同,他不喜饮酒却很擅饮酒,到现在思路还十分清醒。
“大哥跟你,一个善武一个善文,只有我——成天就知道附庸风雅——也难怪父亲更偏爱你们——”
裴涯半梦半醒,越说越多,心门打开了,便再难合上。
也好将平日不敢说的话,借着酒劲都说出来。
“可叹天妒英才,大哥年纪轻轻,战功赫赫,却……”
裴涯突然停了下来,又灌了自己一杯酒,才继续道,“不过大哥还是遂了初心了,大丈夫——马革裹尸,也能青史留名了——”
裴渊听到此处,颤抖的手已经握不住酒杯。
他极力自控,转眼间手背上已是青筋暴起。
良久都未开口的他,突然苦笑,“马革裹尸……青史留名……”
酒能消愁,可在他这里,喝再多的酒都仿佛无济于事。
迎回父兄灵柩,归京下葬的那天,裴渊站在已然腐烂得面目全非的两位至亲面前,那种透骨噬心的悲恸,都敌不过此刻半分。
一腔热血错洒,一片初心误负,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冤屈、更痛苦的事么?
不知不觉间,裴涯已经伏案睡着,裴渊见他醉得沉,才缓缓吐露,“小涯,父兄的大仇,我日后定会告诉你。
现如今你还年少气盛,得知真相后必会按捺不住,而我们根基未稳,万不能轻举妄动。
皇帝得知太子进了至密间后,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我,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等这一劫平安度过……”
长兄如父,是啊,他为了保护裴涯不受伤害,硬是将父兄惨死的真相深埋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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